抗战  原版剧本  改编  冯小刚  刘恒  朝鲜战争  中国大陆

　　焦大棚沿着战壕一路猫着腰拍着战士们的后腰小声叮嘱：别着急，再放近一点，手榴弹够着脑瓜顶了再开火。
　　谷子地蹲在战壕里拼命嘬着烟头。
　　敌人更近了，近得已经可以看清了眉眼。
　　爆破手吕宽沟小声叮嘱神枪手姜茂才：敲那个当官的，千万别让他跑了。
　　姜茂才：我瞄着呢，我把他给你放倒在你鼻子跟前。
　　烟头烫了谷子地的手，他的胳膊猛然一甩，大吼一声：走!
　　部署在不同阻击位置的轻重火力一起开火，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敌军纷纷中弹，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身体的弹着点血光四溅。
　　军官被姜茂才射出的子弹击中眉心，应声倒地。
　　姜茂才对吕宽沟说：记着他栽哪儿了，我可不管了。
　　罗广田抱着重机枪从容扫射，机枪的火舌在瞄准器里频频跳跃，笼罩了一个个迸裂扭曲的身体。焦大棚指挥着另一挺重机枪，用交叉火力封锁阵地前沿。
　　谷子地拎着一个麻袋，沿着壕沟躬腰而行，走一段儿就停下来，从麻袋里取出几枚手榴弹扔出去。他走走扔扔，不时用望远镜观察前沿的情况，表情镇静得可怕。
　　吕宽沟单膝跪地，扶着投送器，等得不耐烦了。
　　吕宽沟：连长！点火不点火？
　　谷子地：不着急，等着轰它的二梯队！
　　弹药手龚良国颈部中弹，身体滑下掩体。一个战士迅速顶替了副射手的位置。
　　
　　33，支壕里 日
　　谷子地把伤员奋力拖进另一条壕沟，王金存拖着弹药箱爬过来。
　　谷子地：包扎！
　　他摔给对方一个急救包就离开了。王金存手忙脚乱地为龚良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牙齿撕开急救包，看着血从龚良国的脖子上大股大股涌出来，傻了一样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不该用手去按住。龚良国则大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一大口一大口地连续吸气。他慌乱地喊：救我帮帮我……我要死了……
　　王金存浑身颤抖，撕开他的领口，想用绷带和双手堵住伤口，涌出的血水一下子灌满了他的衣袖。他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突然转过身去狂呕不止，呕得眼镜都掉了下来。
　　
　　34 外景 进攻阵地 日
　　进攻者强大的火力网笼罩了整个山坡，煤矸石的黑色烟尘翻滚升腾。第二梯队源源涌来，携带着重武器进入了冲锋位置。临时工事中的火力得到增强，迫击炮和大口径机枪不知疲倦地吼叫着。匍匐在地的官兵奋然起身展开了新一轮冲击。
　　
　　35 外景 防守阵地 日
　　望远镜从另一个角度展现进攻态势的变化。谷子地放下望远镜，朝手心儿里吐了口唾沫。他亲自给吕宽沟的投送器点火，炸药包嗖一下飞了出去。它飞到最高点之后开始下降，笔直地落向敌军进攻方阵的中部，在距离头顶几米的高度爆炸了。投送器相继发射，十几个冒着烟的炸药包在天空翱翔，用连珠炮般的爆炸在山坡上制造了耀眼的火团和巨大的蘑菇云。从远处望过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36 外景 防守阵地 日
　　阵地内外一片狼藉，青烟缭绕。
　　谷子地沿着堑壕走来，动作疲惫，一言不发，把烟卷一一丢给远远近近的战士们。所有人都煤粉遮面，像被火烧过一样，分别忙着各自的事情——有人搬运尸体或包扎伤口，有人拾掇武器或修整掩体，有人凑在一起吞雪块啃干粮。焦大棚坐在指挥掩体里，一边掰算手指，一边用舌尖儿舔着铅笔头记东西，面前燃着一小堆篝火。谷子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闭着眼靠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显得有点儿迟钝，动作缓慢而僵硬。他在空烟盒里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把它攥一攥丢到火里。
　　焦大棚：……牺牲11名……伤9名，有两名重伤，估计够呛……47去11，再去一个2，还剩34名。看这架式，等不到吹号人就打光了。
　　谷子地沉默。
　　谷子地：……你安排人把尸体和重伤员背到窑里去。
　　焦大棚：活的进去，死的就算了吧？
　　谷子地：四仰八叉搁在雪地里，当心让炮弹给轰碎了……碎了可就捏不到一块儿了。
　　谷子地面无表情，摆弄一个冻馒头，怎么啃也啃不动。
　　远方震荡着激烈的枪炮声，更显出了这里的静寂。谷子地用刺刀扎了馒头伸到火上烤，看着枪炮声传来的方向。
　　谷子地看见了什么，嘴唇让烤热的馒头皮烫了一下。他把刺刀和馒头塞给焦大棚，起身离开篝火。王金存跪在弹药手龚良国的尸体旁发呆，显然跪了很久了。死者脖子上乱糟糟地缠满了绷带。王金存抬起头来，摊着两袖子血，用失神的目光看着站在跟前的谷子地。
　　王金存：他死了。
　　谷子地（温和）：没错儿，他死了……早死了。
　　王金存：……我没把他救过来。
　　谷子地（蹲下来）：谁都救不了他。金存，你干得不错！记住，我要是被打穿了脖子，别浪费绷带，给用得着的人留着。
　　王金存完全被对方的冷静和淡然震住了。
　　谷子地：他躺在这儿碍事，把他弄到窑里去……（故意）你自己背得动么？
　　王金存居然没有犹豫更没有拒绝。谷子地为死者整理军容，把散开的扣子扣上，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染了血的信纸，递给王金存。
　　谷子地：你把缺的字给他填上。说完，像拍活人一样鼓励地拍拍龚良国的两个肩膀。
　　谷子地：黑子，你省心了！下去睡个安稳觉吧。
　　谷子地把死者架到王金存的后背上，看着他们摇摇晃晃地离去，目光中流露了一直隐藏着的深深的哀伤。他往高处走了几步，望着北岸的方向发呆。
　　
　　37内景 窑场 日
　　
　　王金存用弹药箱垫着信纸，就着窑口的光亮奋笔疾书。战士们搬运伤员和物品，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在窑场深处的暗影中，可以隐约看到排列紧凑的尸体。
　　焦大棚（画外音）：……把地种好，把老人伺候好……天儿凉了，别让儿子往井台儿去，结了冰滑……
　　有人从麻袋里倒出了一堆空酒瓶子，其中一个滚到焦大棚脚边。他正抱着个铁皮桶，用漏斗往瓶子里灌煤油，口中念念有辞。
　　焦大棚：……离大牲口远点儿，别让儿子从牲口的屁股后头过，踢着下身儿可了不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焦大棚：指导员，我看行了，就写这么多吧。
　　王金存：我替你加一句吉利话……祝全家老少平安无事！
　　焦大棚：不赖！
　　王金存把信纸撕下来递给对方，友善地笑着。
　　王金存：焦排长，你的外号是连长给起的？
　　焦大棚：不是他是谁，数他嘴损！
　　王金存：连长的外号是谁起的？
　　焦大棚：什么外号？（醒悟）噢……谷子地儿是他的大名！他亲娘是个逃荒的，饿死在谷子地里了……谷子刚抽穗儿，那年他才两岁，让一个老鞋匠给捡了……九岁那年，鞋匠也死了……（打趣）这家伙光棍儿一条，天生是当兵的料，挨了枪子儿都没个心疼的。
　　王金存尴尬无语。焦大棚突然意识到玩笑开得有点儿过分。
　　焦大棚：我老觉着自己运气不好……他还不如我。
　　战士甲：指导员，我想给我爹打封信。
　　王金存：来吧。
　　焦大棚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揣起来。
　　
　　38外景 前沿阵地 日
　　吕宽沟和姜茂财在弹坑和死尸堆里爬行，身上搭着缴获的枪支和子弹带。俩人十分警觉地东张西望，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吕宽沟：那年我给财主放牲口丢了个马驹儿，财主用棍子打我……（笑）我爹比财主还狠，用扁担打我……家里有四亩地，赔给财主两亩半……
　　姜茂财：该打！
　　俩人停下来，四处张望。
　　吕宽沟：哪儿去了？爬过了吧？
　　姜茂财的目光在敌军的尸体里搜寻：打完了仗，我转身就回家……你呢？
　　吕宽沟：我躲远远的，混出个人样儿来再回去……我把地给爹娘赎回来！
　　不远处有亮光一闪。
　　姜茂财：在那儿！
　　吕宽沟向着闪光的方向爬过去。
　　姜茂才低声喊：趴下！小心挨冷枪。说着滚到一个弹坑里举枪掩护。
　　吕宽沟从那名被姜茂才击毙的军官的手腕上捋下一块手表，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举着表一下直起身，想对姜茂才喊……与此同时一颗子弹飞来射中了他，转身的瞬间一股鲜血在他的后背上绽开。
　　
　　39防守阵地 日
　　听到枪声，谷子地正在修整体，一下蹿起来，抓起望远镜。
　　观察哨大声疾呼：吕宽沟中弹了！
　　
　　40 阵地前沿 日
　　姜茂才一边喊着吕宽沟，一边迅速寻找着敌阻击手的位置。当敌阻击手再次射击时，枪口的火光被姜茂才捕捉到了，他一枪命中的敌阻击手的眉心。而后姜茂才拼命向吕宽沟爬过去施救。
　　
　　41 守阵地 日
　　阵地上所有的人都跃进掩体，用火力压制着敌方火力，掩护着姜茂才拖着吕宽沟撤退。
　　谷子地在望远镜里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姜茂才冒死将吕宽沟拖回了堑壕。
　　
　　42堑壕里 日
　　姜茂才抱着吕宽沟，指导员王金存一把撕开吕宽沟的棉衣扣子，用纱布堵住喷血的伤口。
　　吕宽沟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手表，嘴里涌着血说不出话。
　　姜茂才说：连长……他给你弄块表……
　　谷子地接过手表，骂一句：你鸡巴为块烂表你值当的吗！
　　这时吕宽沟竟清楚地说出两个字：四点了。
　　远外传来了发动机渐渐清晰的轰呜声，焦大棚从远处跑过来：坦克，坦克上来了。
　　
　　43阵地前开阔地 日
　　三辆坦克摆成梯形，缓慢而笨拙地前进，炮口间歇射击。坦克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队形没有散开，而是排成狭窄凌乱的纵队踩着履带的辙沟跟进。
　　
　　44 防守阵地 日
　　谷子地领着人把那门缴获的平射炮拖出了窑口。王金存等人拖着炮弹跟在后面。众人连拖带扛将火炮架在阵地的侧翼。
　　透过瞄准器，坦克显得格外庞大，履带卷起的积雪像波浪一样翻滚。王金存很笨拙地把炮弹推入炮膛。谷子地持续瞄准。
　　谷子地边瞄边说：走走走……
　　炮管随着他的声音移动。
　　谷子地锁住第一辆坦克：走！
　　炮口火光一闪，炮弹在第一辆坦克的炮塔上爆炸，燃起一团火光，却并没有摧毁它。防守阵地的轻重火力同时开火儿了。坦克继续前进，数十枚手榴弹徒劳地在装甲上蹦跳，爆炸的威力像鞭炮一样微弱。王金存再次装填炮弹。谷子地静静地瞄准，像牙疼似的。瞄准器锁定了蜂拥而上的步兵。
　　谷子地：走！
　　炮弹地坦克后而的部兵帬里爆炸，在滚滚浓烟中，被撕裂的肢体飞到空中。退膛的炮弹壳在工事里跳跃。
　　谷子地又一声：走！
　　密集的队形被轰开了一个豁口。步兵的意志近乎崩溃，与坦克脱节了。罗广田的重机枪从阵地的另一侧封锁了进攻路线，将冲锋者死死地压在山坡上，一时动弹不得。坦克却继续开进，如入无人之境，抵近了堑壕前沿，坦克停下来，近距离轰击防守阵地，被击中的掩体血肉横飞。谷子地默默等待，直到第一辆坦克的侧面完全暴露在他的炮口之下。
　　谷子地一声令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