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54 防守阵地 傍晚
从大地深处传来恢宏而混沌的叹息声。一大块地面托着士兵整体升腾,紧接着又是一次升腾。冲在前面的队伍陷入混乱。当所有升腾的物体即将下降的时候,最后一次更大的升腾将一切重新顶了起来。
55 窑巷 傍晚
冲击波夹裹着煤屑和污水追上了谷子地,迅猛地将他吞没并推向窑巷深处。
56 防守阵地 傍晚
坦克又一次冲上了阵地,后面跟着几十个疯狂扫射的敌军,大部敌军则被谷子地的大爆切断了冲锋。王金存,罗广田和余下的几名战士与敌人展开了近距离的对射。响起深沉的主题曲,壮阔而悲伤,配以激烈战斗的画面及适度的慢镜头。遍体鳞伤的战士们在王金存的带领下一一走向了自己的归宿。
王金存连续投掷手榴弹,罗广田挥舞着打光子弹的轻机枪,用枪托连连击倒敌兵;一个战士被敌兵刺死,王金存扑倒敌兵,用钢盔的锐边儿一下挨一下地猛戳猛砸;一个战士举着一捆冒烟的手榴弹跃出掩体,与敌群同归于尽;王金存被按倒在地危在旦夕,罗广田冲过来把敌人砸得脑浆迸裂,自己也身中数弹,直挺挺地轰然倒地;老刺猬刚刚举着燃烧瓶冲出窑口,就被坦克上的机关枪打得百孔千疮。王金存夺路奔向坦克,爬上去,把半截身子露在炮塔外执机枪扫射的敌射手一把拽出去,然后接二连三地把怀里的手雷都丢进了炮塔。坦克在接连的几声爆炸声被摧毁。当战斗平息的时候,音乐也随即消失。
阵地上一片死寂。
57窑里 傍晚
身中数弹的王金存拼尽最后的余力把留在外面的遗体一一拖进了窑井里,他咬牙靠在窑壁上默默地数着全连的人数。
58 防守阵地上 傍晚
敌军复仇的炮火在狭窄的阵地反复耕耘,窑口也在炮火中坍塌。
59 窑巷里 傍晚
猛烈的炮击震撼到地下的窑巷里,谷子地在隆隆的炮声中苏醒,摸着黑艰难地沿着通向窑口的巷子往前爬行。
60 窑里 傍晚
王金存独自坐窑里,窑口已经被炸塌,里面一片漆黑,他点亮了一盏马灯,跳动的火光映出战友们一张张殘缺不全的面孔,他掏出焦大棚的那个小本子,含着泪写下:共打退敌人四次进攻,击毁敌坦克四辆,歼死无数。除连长谷子地遗体没有找到,九连余部共四十七人全体阵亡。指导员王金存。
写毕,合上小本子。举枪推弹上堂,饮弹自尽。鲜血喷洒,眼镜也飞了出去,轻轻地落在了一个弹药箱上。
61 窑巷里 傍晚
枪声传进窑巷深处,谷子地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窑口。
62 外景阵地 夜 雪
炮火和落雪改变了地貌,窑口似曾相识却难以辨认。积雪中露出破碎的弹药箱、变形的武器零件以及折断的木头等等杂物。炮击停止了,万物萧疏,附近光秃秃的树梢上,四周雪花纷飞。
63开阔地 日 雪后
这是庞大的被重重围困的部队聚集地,帐篷内外和车辆四周,到处是扎堆儿烤火及倒卧而息的人。三五成群的官兵穿梭行走,士气低落,衣衫不整,沉浸在绝望的恐慌之中。实施空投的飞机引起阵阵骚乱,每一个降落伞携带的食品包都招致疯狗般的围抢。有人互相扭打,立即被军官弹压了。食品包被撕裂,倾泻而出的竟然是生黄豆,有人抓一把就往嘴里塞,有人舞动着钢盔搓舀。我们随着一个士兵的背影穿越以上篝火、帐篷、车辆和人群,听到了关于战局的只言片语——大部分以画外音处理。
士兵甲:……他娘的!就知道扔豆子,吃一颗枪子儿算了……
士兵乙:早死早完事,不死回家过年……
军官甲:在豫东我就……明明是共军布置的口袋……
军官乙:……憋着牛劲儿往里钻……整个兵团都给围死了……
军官丙:……我在南京的存款……
军官丁:……抵不上擦屁股纸……我太太……上海的船票……
这个士兵的背影前屈,步履蹒跚,显然饿坏了。他在争夺食物的人群后面徘徊,一直犹犹豫豫,最终远远地蹲下身子,捡食雪地里零散的黄豆粒儿。
他在镜头前抬起头来,竟然是容貌大变的谷子地——两腮深陷,唇皮爆裂,眼眶子鼓出来,脑袋上的绷带结了血痂,仿佛跟头皮和脸皮长在一起了。他的目光却依旧精明,冷静而小心地观察着周围发生的细枝末节。他的整个状态给人一种强烈的印象,这是一只藏在洞穴深处的猛兽因为饥饿难耐而爬出来觅食了。他的目光从汽车拖曳的榴弹炮上划过,捕捉到了新的目标。
军官甲坐在卡车踏板上吃东西,居然是那种一摸一样的装在绿色铁皮盒子里的酱小鱼儿!他把罐头放在踏板上,起身去旁边忙别的事情。谷子地敏捷地从卡车另一侧绕了过去,从容不迫地拿起罐头和勺子,一边吃一边走到对面,靠着另一辆卡车的后厢板尽情地享用起来。他回头看到那个军官在质问勤务兵,打对方的耳光还踹了一脚。他把目光转到厢板内侧,看见了装得满满的炮弹箱,依旧无动于衷,远不如看到手里这个罐头盒兴奋。传来隆隆的炮击声,响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营地一侧出现骚动,像刮风一样扫过来,士兵们溃不成军地奔向营地另一侧。有人鸣枪并吼叫,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尖厉刺耳的哨音。
军官甲:集合!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军官乙:登车!机炮营全体登车!
卡车纷纷发动,散置的榴弹炮被拖到卡车挂钩上。炮弹在附近爆炸,士兵们扔了榴弹炮四处逃窜。没有人注意这个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吃小鱼儿的人。谷子地用勺子刮净了罐头盒,把它们扔到炮弹箱的缝隙里,嘬着牙花子,手伸到怀里像是要掏颗烟抽,却取出了一枚大号的手雷,像点烟那么轻松地拉了弦儿,也把它掖在炮弹箱的缝隙里了。军官甲霍然出现在眼前。
军官甲:什么东西?
谷子地:……您的酱小鱼儿!
谷子地趁对方一愣,从一辆开过来的卡车前边抢过去,将对方的视线隔开,撒腿就跑。军官甲看到厢板里冒烟大惊失色,刚一扭头手雷就爆炸了。谷子地打了个踉跄继续奔跑,传来连环爆炸的巨响,翻滚的火光和浓烟卷过炮车撞翻了他。
64 野战医院 日
这是一所豪绅大宅的院门口,运送伤员的中吉普和马车走一边,担架队走另一边,出出进进络绎不绝。门楼上有显眼的红十字标志,悬挂的牌子上写着——野卫三院。调度员是个快嘴的中年人,靠着门口的石狮子吆五喝六,检验伤情调动担架的水平出神入化。一个呆头呆脑的女护士帮他开条子。
调度员:……进大门往右,第一排第六手术室缝脑袋!下一个!什么情况?
陪送员:脚伤了,腿上全是血!
调度员:少罗嗦!脚怎么了?
他撩开担架上的被子,又立即扯上了。
调度员:脚在哪儿呢?进大门往左,第四排第三手术室截肢!下一个!情况?
担架员:睡……睡不醒!
调度员(恼火):睡不醒扔大街上睡去!
担架员:他脑……脑袋震坏了!
调度员:脑袋在不在肩膀上?在!那好……从这儿往西别拐弯儿,走二十里进野卫六,这儿是重医院,不治轻伤!下一个……哎!等等!
他拦住担架撩开被子,昏迷不醒的谷子地歪着嘴,肮脏而丑陋。
调度员(画外音):不像话!怎么把俘虏弄到野卫三来了?
担架员(画外音):哪个愿意抬他?狗日的死不死啊!不死弄……弄死他!
调度员(画外音):你敢虐待俘虏有人收拾你!听着……
谷子地的眼皮动了一下,眼缝儿里闪出一丝光亮。
调度员:从这儿往南到大庄头左拐,走九十里进野卫八,那儿专收俘虏伤号……
担架员:狗日的路上真死了咋办?
调度员:他死了埋他,你死了埋你!到街西边儿领窝头,吃饱了抬担架走人……下一个!
担架移动。谷子地的主观镜头。人声嘈杂,模模糊糊的人影从两边儿错过。
调度员(画外音):……死的怎么也抬来了……上埋葬队领缠裹,每人白布一丈二……
街上人流如河,担架像小船一样摇晃着滑行。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65 乡间土路 夜
月光下马蹄声碎。五六挂运伤员的大车颠簸前进,车辕上竖着红十字的白旗。
66野战医院病房 日 春天
这是粮食仓库改建的病房,几十个床位分成四排,两排靠墙,中间两排脚对脚。阳光从天窗射进来,洒在通道和病床上,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在光栅中晃来晃去。墙壁上贴着标语口号——回头是岸,解放光荣;还乡自愿,入列欢迎……等等。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军医陪着一个政工干部模样的军人穿越通道走过来。
张大夫:……外伤愈合良好,听力障碍也基本恢复,三处骨折有两处痊愈……战场后遗症比较严重,受过强刺激,情绪不稳……刘干事,这边儿走。
刘干事:张大夫,你觉得这个人诚实吗?他是不是在有意撒谎?
张大夫:……不好说……(压低声音)今天情绪还好。
两个人在一张靠墙的病床前停下来。
张大夫:老王,胃口不错啊!
谷子地坐在床头柜旁边吃面条,塞了满嘴食物。他穿着简陋的病号服,左胳膊上的夹板还没卸下来,动作倒也自如。他的目光依旧精明冷静,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并不友善。
谷子地:我跟你们说过了,别叫我老王。
张大夫(尴尬):对不起……
刘干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谷子地:谷子地。
刘干事把抱在手里的记录本打开。
刘干事:是子弟兵的子弟吗?
谷子地:谷子地!长谷子的庄稼地……你识字识堵了?
刘干事:可是登记册上记载的明明是……85军254师761团2营5连下等兵王……
谷子地让面条噎住了,一缓过来赶紧打断对方。
谷子地:那是衣服里子上写的,跟我没关系……那根本就不是我的衣服。
刘干事:不是你的怎么穿在你身上?
谷子地(烦躁):我说过八百遍了,我来不及撤退……我躲在一个旧窑场儿里饿得受不了,爬出来找吃的!我不换张皮出得来吗?我不光找吃的,我还炸了他们的弹药车……
俘虏们和医护人员都嗤嗤地笑起来,显然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这种夸张的“编造”。谷子地走到过道中间,瞪着那些取笑他的俘虏。
谷子地:人家笑人家的,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老天爷没让你们在战场上碰见我,是你们老爹老娘的造化,让他们赶紧烧香去吧……什么物件儿!
病房里鸦雀无声。刘干事捂着嘴干咳了几下。
刘干事:你在汶河南岸被俘,这个事实你总该承认吧?
谷子地:我是中野独二师139团预备队的!我奉命在南岸打阻击……我……
刘干事: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可能在被俘之前已经先被敌人俘虏了,是这样么?
谷子地一下子被绕住了,木呆呆地看着对方。刘干事把本子合上。
刘干事:你所说的部队番号已经撤销了……我军的番号在年前已经全部更改,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谷子地:……
刘干事:中原野战军改为第二野战军,这个医院属于第三野战军,就是以前的华东野战军……你所说的中野独二师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无法为你核实,医院没有这种义务也没有这个能力……二野和三野的部队已经全部南下准备渡江战役了……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谷子地(懵了):你什什……什么意思?
刘干事:请你不要再大吵大闹了,我们可以同情你,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尽早领路费回家吧……医院可以给你开路条。
谷子地:路费和路条都是发给俘虏的……
刘干事:不想回家也行,你可以去找你的部队,只要你找得着。
谷子地:老子39年就进了队伍……老子打完了小日本儿打老蒋……老子……
刘干事用冷酷的目光瞪着他,似乎要看到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去。
刘干事:我跟你直说了吧……我们野卫八院没有能力甄别你的真实身份。
谷子地:……
刘干事:留下来等着甄别会增加医院的负担。再说……这对你真的有好处吗?
谷子地:……
刘干事:你这种年纪冒充的下等兵我们甄别过,师级的有团级的也有……祝你早日痊愈!
刘干事朝张大夫点点头,转身离去。张大夫欲言又止,也走到另一边去了。谷子地端着盛面条的瓷碗,像个木桩一样戳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一个拄拐的俘虏鬼鬼祟祟地凑近他,很巴结地压低了声音。
瘸俘虏:长官,您也是85军的?您……您到底是哪部分的?
谷子地瞪着对方,半天没明白人家的意思。那人看他脸色不对,识趣地躲开了。谷子地恍然大悟之后,气得直哆嗦,似乎要就近找个脑袋把饭碗砸过去了。
画外音:……有炮兵没有……有干过炮兵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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