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  原版剧本  改编  冯小刚  刘恒  朝鲜战争  中国大陆

　　炮弹近距离击中坦克的左侧，履带哗哗脱落，猛然停住了。里面的乘员掀开炮塔上的钢盖子，开始用机关机向火炮的位置扫射，子弹打在火炮的护板上，一个操炮的战士被击中栽倒在王金存面前。
　　谷子地一边蹿过去自己上炮弹，一边向愣在原地的王金存吼：把他的枪捡起来！
　　王金存猛然一震，拾枪还击。坦克的机枪手被击毙，尸体搭在炮塔上。与此同时谷子地再次开炮，击中坦克油箱燃起熊熊大火。
　　王金存端着枪向谷子地大喊：打着了！我打着了！
　　这时第二辆坦克的炮口对准了火炮掩体，谷子地调转炮大声吼叫：炮弹上炮弹！
　　王金存丢下枪把一个炮弹箱拖过来。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坦克炮的炮口面对面对准了平射炮的炮口。在短暂的一瞬间，谷子地傻了，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谷子地：卧倒！
　　他猛兽一般大叫，将王金存扑出了掩体。平射炮随即被击中，炮架和炮身飞向了相反的方向，硝烟弥漫。
　　
　　45内景 窑里 日
　　吕宽沟面无血色地靠着石壁，目光恍惚，上身浸泡在血泊之中。姜茂才还在途劳地包扎对方的伤口，在沙布用完之后，他把自己的棉帽堵了上去。
　　吕宽沟：……没事儿吧……我没事儿吧？
　　姜茂才：没事儿……宽沟，你什么事儿都没有！
　　吕宽沟：茂才……打完仗……替我给家里捎个信儿……
　　姜茂才：别胡说……打完仗咱俩一块儿回家！
　　吕宽沟：……冷……茂才……冷啊……
　　姜茂才把对方的肩膀和脑袋紧紧地搂在怀里。
　　姜茂才：……暖和了吧？宽沟……你暖和了吧？
　　姜茂才轻轻地哽咽起来，最终难以抑止地像孩子一样嚎啕了。
　　
　　46 防守阵地 日
　　攻守双方的火力僵持住了。焦大棚指挥战士们用投送器连续发射捆绑了燃烧瓶的炸药包，绚丽的爆炸在坦克和步兵之间形成了一道火墙。排在最后的一辆坦克，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塌陷，歪倒在阵地前沿，炮筒对着天空。
　　焦大棚蹲在堑壕底部，把棉袄袖子撕下来，缠裹在两个装满煤油的瓶子上，像两枚镶嵌着棉花的巨大的手雷。他点燃了燃烧瓶，凑目标更近一些，奋力投掷。第一枚落在炮塔前边，第二枚击中车体平台，车前车后燃起熊熊大火。
　　坦克乘员相继钻出炮塔逃生，被罗广田的重机枪一一击毙。
　　剩下的一辆坦克孤军深入，继续横冲直撞，泰山压顶般地向堑壕碾了过来。
　　焦大棚从远处向机枪手喊：广田！蹲下！
　　罗广田被副射手拖入壕底，滑落的重机枪重重地砸在俩人身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履带卷着烟尘从头顶上方碾过去，壕壁禁不住重压而塌陷了。坦克不停地进退旋转，在堑壕上反复冲压，行动不便的伤员被履带碾得血肉模糊。有人冒险把集束手榴弹塞入履带，立即被滚动的轮轴甩了出来，反而把自己给炸死了。
　　坦克转换方向横穿阵地，骑着堑壕隆隆开进。它压低炮口，向堑壕的死角开炮，躲避不及的战士被弹火掀翻。
　　坦克从堑壕顶部轰鸣而过，被震昏的王金存苏醒过来，拱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谷子地，不知对方是死是活，拼命抓着谷子地的肩膀摇晃：连长！连长！
　　谷子地毫无反应。
　　焦大棚手举着燃烧瓶目测着坦克的距离，点燃，奋力一掷，偏离了目标。他往近处凑了凑，再次奋力投掷，燃烧瓶在出手的瞬间被子弹击碎，火焰顺着胳膊倾泻，半个身子腾一下燃烧起来。
　　王金存丢开谷子地向焦大棚扑了过来：焦排长趴下！
　　他随手抄起一条麻袋，连拍带捂，把火焰包裹的焦大棚扑倒在壕沟里。
　　坦克还在肆虐，横冲直撞。罗广田在壕底艰难爬行，从一个牺牲者手中抽出炸药包，把它扔上了坦克后部的发动机罩，却被颠落到车体另一侧爆炸了。
　　姜茂才出现在窑口处，注视着坦克卷起的滚滚烟尘。他拎着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已然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表情异常平静。他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毅然决然地翻上了壕沿儿，毫不隐蔽地朝坦克走过去，从侧后不顾一切攀上了车身。他找不到固定炸药包的地方，为躲避旋转的炮塔，不得不趴在平台上。他登上了炮塔的顶盖儿，跪在那里，似乎想用身体来固定炸药包了。
　　谷子地酲了，懵懵懂懂站起来，向四周张望。
　　一颗流弹击中了攀在坦克上的姜茂才后腰。他竭尽全力挺住，还是被炮筒子扫倒，跌落在山坡上。坦克前行一段之后又倒了回来，笔直地碾向了吕姜茂才。姜茂才因伤无法有效躲避，索性放弃了逃生，把炸药包揽到腋下，仰面朝天地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谷子地发现了这一惊人的场面，扒着沟沿儿吼叫：快闪开！茂才！闪开！
　　姜茂才从容地拉着了炸药包的火儿，迫使谷子地退回了壕沟。
　　姜茂才：宽沟我来了！他的脸上浮出一丝决绝的笑容，眯缝着眼睛凝视空中刺眼的光芒，坦克的车底遮过来，让一切归于黑暗。
　　谷子地蜷缩在堑壕中，绝望地盯着被震得簌簌掉土的壕壁。
　　天崩地裂的爆炸声伴随着巨大的火团吞没了坦克，覆盖了堑壕，封住了整个画面。
　　
　　47 外景 同上 黄昏
　　战场一片焦土，烟雾缭绕，像一个暗自焚烧的荒诞的垃圾场，到处是粘糊糊的深颜色的物体。坦克油箱的火焰尚未熄灭，烧焦的尸体挂在炮塔和履带的边缘。最后那辆坦克的塌陷处，横亘着支离破碎的窑柱，垮了顶的窑巷露出了黑漆漆的凌乱的豁口。罗广田等人抬着两个装满炸药包的大筐朝这边儿走来，打扫战场的士兵纷纷让路。
　　
　　48 外景 窑口 黄昏
　　经过坦克的碾压和炮火的轰击，窑口几乎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填平，指挥掩体也面目全非了。
　　谷子地等人拽着桐油雨布的四个角，兜着被烧伤的焦大棚走下斜坡，一只近乎烧焦的手从雨布里抬了起来。
　　焦大棚（含混）：……等等……
　　雨布被轻轻摊在窑口外的斜坡上，我们看到了惨不忍睹的情景——半个身子完全烧坏了，衣服的残片和皮肤呈相同的颜色，已经无从分辨。他的五官变形，表情却像平时一样温和，只是眼睛亮得出奇，直瞪瞪地盯着谷子地。他夹了夹两根手指头。谷子地点了一支烟，送到对方肿胀的唇边，帮他捏着。
　　焦大棚：老谷……你听我给你说……我刚才听到集结号了。
　　谷子地一愣，俯下身去大声寻问：你说什么？你听见什么了？
　　焦大棚：集结号，他们吹集结号了。
　　谷子地直起腰，眼睛扫旁边的人：还有谁听见了？
　　没有人说话。
　　谷子地：老刺猬，你听见了么？
　　老刺猬的面颊轻轻抽搐，表情扭曲。
　　谷子地（大声）：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老刺猬：听见了……集结号响了……一直在响……我不敢跟你们说！
　　窗户纸被捅破了。老刺猬想哭，却怪异地笑了一下。
　　老刺猬：他们一直在吹……你们聋了你们就是听不见！
　　他突然大声抽泣，紧张的神经瞬间崩溃了。
　　老刺猬：连长……咱们走吧……你带大伙儿走吧……
　　谷子地有点儿不知所措，踢了老刺猬一脚。
　　这时候，罗广田兴致勃勃地从窑口钻了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他手里攥着几截导火索，棉裤水淋淋的完全湿透了。
　　罗广田：连长，这个窑口跟下边那条塌了的巷子是通的！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谷子地冷冷地看着他，把导火索接过去，翻来覆去地验看。
　　罗广田：就这些了……够使吗？
　　谷子地（突兀）：你听见集结号没有？
　　罗广田愣住了。众人表情各异地盯着他。
　　罗广田（兴奋地）：吹号了？是刚吹的吗？
　　谷子地继续问：还有谁听见了？
　　几个战士相继摇头。
　　焦大棚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王金存招了招手：指导员，你给连长报个数。
　　王金存摇出焦大棚曾经一直拿着的那个小本子：阵亡三下一，重伤七名，全连还剩九人。
　　焦大棚（吃力）：……一直听你的，听我一回……快走吧，再不走就打光了……
　　王金存：连长，我也听见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王金存的脸上。
　　谷子地唰地拔出枪，顶着王金存的脑门：你说！我请你来九连是干什么的？是让你撤火吗？王金存，你个怕死鬼。
　　王金存并不示弱：我怕死，焦排长也怕死吗？
　　谷子地内心很矛盾，他疯狂地吼到：可是我没听见！
　　阵地上一下子静的出奇。
　　王金存迎着他的枪口说：连长，你听听河那边我们团的阵地还有动静吗？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原本由团主力防守的，一直杀声震天的河岸，已经悄无声息了，也就在这时，河道的两侧相继传来了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坡顶的辽望哨跑来向谷子地报吿，兄弟部队炸桥了。
　　大家都往坡顶上跑，看到河上的两座桥在火光中瘫塌。
　　谷子地拿着枪的手垂下来。
　　阵地上鸦雀无声。谷子地脸色惨白，几乎挪不开步子。他手持望远镜凝视。众人绝望地看着他。他放下望远镜，看着王金存，脸上挂着愧疚的惨笑。
　　谷子地：还是你说得对，吹号了……我们的人撤了。
　　王金存泪流满面。
　　谷子地：我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对不起弟兄们。
　　他险些在土坡上摔倒，罗广田扶住了他。谷子地往下挪，身体突然僵住了，心如刀割，表情却近乎麻木。在破烂不堪的工事中，焦大棚像一段烧焦的木头，已然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张饱受战火摧残却平静如眠的脸上，寂静无语。
　　谷子地：……把我兄弟抬到窑里去，在他旁边给我留个空儿……愿意留下的留下，想撤的……自己撤吧……我没听见吹号，我留下，对不住了！
　　他把导火索抓在手里，跌跌撞撞地跨出堑壕，向前沿开阔地上塌陷的窑巷处走过去。
　　罗广田：连长，让我去吧！
　　谷子地抬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个塌陷处走去。
　　老刺猬想逃出堑壕，被罗广田揪住脖领子薅回来。
　　罗广田：谁撤我打死谁……现在听我指挥。
　　王金存（口吻坚决）：我是指导员，一切听我指挥！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叠信件，向大家挥了挥。
　　王金存：这里有几封烈士的家信，剩下的都是我的……谁活着谁把它们带回去，多谢啦！
　　王金存大声吩咐，像换了一个人。
　　王金存：快！把焦排长抬到窑里去！其他人把弹药都集中起来掩护我们，广田你跟我去收集前沿敌人扔下的枪弹。散开隐蔽！
　　
　　49 塌陷窑巷 傍晚
　　谷子地贴着陷入窑巷的坦克车身钻下去，下面是一条横贯阵地前沿的窑巷，里面堆了很多的炸药，谷子面无表情地把一个个炸药包沿着巷子里的支撑木一个一个塞进去，一路扯着导火索不声不响地干着。
　　
　　50 阵地前沿 傍晚
　　王金存和罗广田深一脚浅一脚猫着腰在敌人的死尸堆里摸武器弹药，怀里惴了很多的手雷，罗广田把一支美式卡宾枪递给他，他拉不开枪栓，罗广田帮他弄好。王金存腼腆地朝他笑了笑。
　　王金存：我要写信告诉媳妇，我不怕死了……
　　
　　51 阵地 傍晚
　　炮击开始了，炮弹一发发落在阵地上，王金存和罗广田相继跳回战壕，有战士在炮击中阵亡，王金存抱住死去的战士对罗广田说：你去告诉大家，活着的把死了的背窑里去！最后一个把窑口炸了！又招呼躲炮的老刺猬：你把这兄弟拖窑里去吧。
　　炮弹越来越密集。在阵地内外连续爆炸了。阵地上已经看不见几个战士的身影了。
　　
　　52 阵地前开阔地 傍晚
　　坦克亮着雪亮的射灯撕开夜幕，映出密密麻麻闪耀的钢盔，几百个冲锋者缓缓行进，大地在隆隆的履带声中颤抖。他们像河水绕开礁石一样绕开坦克残骸，从坍塌的窑巷旁边走过去。镜头推向那个黑漆漆的不规则的豁口。
　　
　　53 内景 窑巷 傍晚
　　豁口射进微弱的光线。谷子地靠着窑壁吸烟，面孔模糊不清。窑顶震荡着沉闷的脚步声，像远方的雷鸣。谷子地吹吹烟头，相继点燃了脚下的三根导火索。三条火蛇向窑巷深处喷窜而去。谷子地扭头向窑巷的另一端奔跑。他的身子撞来撞去，冲入了积水区，不停地跌倒爬起，疯狂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