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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6/2/20
20章 主旋律 小说
《粮食啊粮食》第2章:下
马村主堂 [广东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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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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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题材  农耕文学  主旋律  历史  现代

  赵干部出门时还昏头昏脑,高一脚低一脚跟着不换走着。看山路两旁的山,一团团树林是浅绿覆盖着青绿,透出生命的倔强,路旁的草,疯似地长,绿得像涂了腊,那一丛丛小花,也叫不出名,红的,白的,黄的,迎风争艳。赵干部就想,看这花,这草,虽是只有一个春秋,却都能凭天地造化,不失时机地风光一回,它们永远不会有失恋的痛苦的,想这人,有时候还不如这些花草。
  水库管理站的房子不久前才翻修好,旧墙上涂满了白灰,房子四周空地上铺满了水泥,门前一侧搭了一个大棚,棚下是灶台和饭桌,一位体态丰腴的妇女在择菜,十几名民工在用条石水泥加固水库大坝。正是工休时间,民工们一个个叭嗒叭嗒抽着喇叭烟。看到不换,老远就喊:“老金,来一支!”不换摆了摆手,上前说:“这是地区行署政府来的赵干部。”大家都站起来,赵干部只得上前一个个握手,一只只手长满了老茧,粗壮有力。不换向赵干部介绍说:“这些人都是方圆村里响当当的石匠,五十年代就修过这水库。”赵干部问:“这么说,您们都五十多岁了?”大伙一笑,说:“都六十多了。”赵干部吃惊:“六十多了,还干这么重的活?”一个满口黑牙的人说:“不干活,哪个来养活?哪像你们城里人,到我们这么大年纪,都退休了,还领薪水。”赵干部问:“您们干这活,多少钱一天?”黑牙说:“现在好了,不计工分了,有现钱拿了,不换大方,每天一块多钱哩,吃的还除外。”
  赵干部心情十分复杂,不好说什么了,被不换带到大坝上,看是窄窄的一条水面,已下降了大半,沿水道往深处走,走了近十来里,才看到一平如镜的宽阔水面,被四周挺拔的群山包围。不换同赵干部在一废弃的庙前坐了下来,看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对赵干部说:“这湖底下,也曾是数千个生灵繁衍生息的地方呢,一湖水,淹没了多少故事。”赵干部说:“听谭专员说,您就是个传奇人物哩,一定有很多传奇故事的。”不换呆呆地看着湖水,说:“她还向你提到我呀。”赵干部说:“叔,听说你们年轻时相好过,是吗?”不换看了看赵干部,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本不想说了,人说五十知天命,天命是什么,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人这一生,什么都可以抹去,就是一个情字,最是抹不去的,到死了也是抹不去的。”赵干部问:“你说的是谭专员吗?”不换痴痴地看着湖面,说:“我结婚没有几天,她就回来了,她同我说话,小云给她泡上一杯茶,一杯滚烫的茶呀,她接着那茶的时候,手在微微地抖,那滚烫的水就泼到她的手上,她却一丝没有感觉到疼,脸上还堆着笑,那个笑,就牢牢渗在我脑海里了。很多人都在说,不换要是晚那么几天结婚,也许就是另一个人生,都在替我惋惜。其实,我没有后悔,有什么后悔的呀,不管她到哪里,她的情却一直留在我这心里的,怎么也跑不掉,哪怕我从此一辈子见不到她,她跑不去我这心里的,除非我死了。”
  不换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看着赵干部,说:“你看你看,你叔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痴,你不会笑话我吧。”赵干部也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换说:“很多事,只要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了,你才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感情的这档子事,最是讲不清道不明的。你是不晓得,在我们农村,从古到今,这么多的男男女女结合成家,有几对是生死相爱的?有多少结婚成家的,男的心里装了一个女人,却不是他妻子;女的心里装了一个男人,却不是他的丈夫;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虽是没有结合,同室相依,同床共寝,但是他们心中的这个人,会留在他们心里一辈子,嘛样都抹不去,死了都抹不去的,总会无时不刻地在念想,想着他的好。”
  赵干部说:“叔这么说,比如一个女子结了婚,心里却还在想一个别的男人,这样也不道德吧。”不换说:“什么是道德,这个社会要是讲道德的话,就应该让天下所有有情人都成眷属,这做得到吗,那些单相思的,你喜欢上她,你没有罪过,她不爱你,她也没有错,既然没有缘分,就只有将这个情彻底地埋在心底。”
  赵干部沉默。他看那水,看那山,仿佛山水都是满妹子的化身,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让他挥之不去。赵干部想,看谭专员表面上那么风光,又会有谁晓得她的情感生活?她会不会晓得在这遥远的大山沟里,还会有一个人一辈子在痴痴地爱着她。在这世界上,真的还会有多少痴男怨女会对错姻缘?
  不换说:“孩子,记住叔的话,你要是真心爱她,就不要指望她的回报,只要看到她幸福快乐的活着,就足够了,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哩,男女之间的事,既然缘分不能强求,这情字却是能自己把握。你叔是个过来人,心底的话都同你说了哩。”
  
  
  二十四
  
  这一年的春耕生产是在无声无息中开始的,没有了大队和生产队的动员会,没有了王队长尖厉刺耳的口哨和吆喝声。春雨连绵不绝,水田白茫茫一片,男人们就同牛们在这白茫茫的水田里各自忙活,他们头上戴着散发着桐油味的斗笠,上身披着棕编的蓑衣,有站在蒲滚上的,有站在门板上的,被牛拉着,在泥上滚打,泥水哗哗,要把那泥打得烂烂的,烂的像一碗绸粥,再拖得平平的,平得像一面镜。妇女们就在秧田里扯秧苗,秧田里也是哗哗的一片声洗秧泥声。今年的秧苗长得好,王队长说:“大家要多少有多少,不要抢,不要浪费就行,明年以后,就各家搞各家的秧苗,我也不操这个闲心了。”
  一群妇女们就在秧田里聚集,一个个披着透明的塑料雨衣,白的,红的,黄的,一排排站在秧田里,一挤挤弯下腰来,一个个双手不停在扯秧,洗秧,捆秧,撅起一排排圆滚滚的臀。
  妇女们很久没有在一块唠唠嗑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热闹,就如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不休。庆子说:“以后,我们想聚聚都难了,还有些人,说走就走了。”就有人想到巧云来,说:“想不到哩,这巧云还有这么好个福气。”庆子说:“人呀,看不透呀,你看那二踏子,成了包工头了,哪个会晓得有这么个大出息。”细细说:“也是人家有这个本事,过去都把人家拴在这田里地头,有本事使不出来罢了。”庆子笑笑说:“细细,二踏子没有白疼你哩,也只有你晓得他多大的本事。”细细就抓起一把泥向庆子扔过去,被庆子躲开了。
  容桂听她们拿二踏子调情,心里就很不自在,就问细细:“满妹子有消息没有?我看呀,八成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庆子说:“要是说别的女子跟男人跑,我会信,要说满妹子,打死我也不信的,她是那号人么。”容桂说:“你刚才不是说,这人呀看不透哩,这赵干部这么逼她,她怎么不会跟别的男人跑?”庆子说:“她要跟别的男人跑,那这个男人该是个什么男人呀?能盖过这赵干部?这么些年了,我们见天在她身边,也没有见她同哪个男人有一丝毫的关系。”就有人叹息,满妹子这丫头,真是让人猜不透哩,怕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到了晌午,妇女们的身后,是一串串被稻草捆好的秧苗,大家腰也痛了,腿也软了,头也昏了,肚子也饿了,该吃午饭了。吃了饭,还得当天赶紧把这秧插了。细雨还在绵绵地随着春风飘来飘去,庆子突然发现什么,指着远方路口,说:“看看,来了俩人呢,一个好像还是当兵的。”细细仔细一看,浑身像是被毒蜂蛰了一下,喊了声:“老天爷呀!”没命地朝那俩人跑去,妇女们渐渐才看清楚,来的是满妹子和金平呀!
  
  金石得知哥回家的消息,已是傍晚放学的时候了。半路上,还没有收工回家的王猴子冲他喊:“金石,快回家吧,你哥你嫂回来了哩。”金石晓得王猴子平时就没个正形,以为又在拿他开心,就说:“回你个鬼!” 王猴子急了,说:“当真哩,你晓得你嫂子是哪个吗,是满妹子呀。”金石一愣,心里就突突狂跳了起来,发疯似地往家跑。
  门口围着一群人,有孩子们在剥着糖吃,大人们都在抽大前门过滤嘴香烟,同爹唠嗑。屋里脸盆的毛巾架上,新挂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架子上放着一个绿色塘瓷杯,杯里放的是中华牙膏和牙刷,哥同娘正坐着说着话。金石喊了一声哥,金平站了起来,拉着金石的手,端详了半天,说:“看,变黑了哩。”金石也说:“哥,你也胖了哩。”金平笑笑,说:“不是胖,是结实了嘛。”金石没有看到满妹子,担心是王猴子耍他,也不敢问,只好问:“你才去这么久,怎么能探家的?”金平说:“我要考军校了,来基地培训,正好满妹子来部队,就利用来基地报到的机会,顺便送她一同回家看看。”金石心里砰砰地跳,问:“满姐呢?”不换说:“她同赵干部出去了。”
  金石就急忙出来找满姐,远远地,看到姐同赵干部俩人坐在一丛竹林下的石头上,正在促膝交谈。金石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姐,满妹子笑了笑,说:“石头呀,快快来坐坐呀!”赵干部也强装笑笑,说:“金石,你还是叫声嫂吧。”金石想叫声嫂,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强忍了半天,说:“你怎么不事先同我说一声?”说完了,竟一耸一耸地哭。满妹子也不觉伤心,要上前去替他擦泪,被金石生气地用手推开。
  满妹子说:“我怎么跟你说呀!你一个孩子,说了你也不懂的。我要说,我喜欢你哥,我要嫁给你哥,这只是姐的一厢情愿,我不晓得你哥喜欢不喜欢我,他要不喜欢我,我一个姑娘家,还要面子不?会被村里人笑死哩!所以,我就狠了心,要赌一把,一定要去找你哥,要你哥当着我的面,亲口答应,他喜欢我,他愿意娶我,我才踏实的,才有脸回来呀。”
  金石试了泪,看了看赵干部,赵干部面无表情。满妹子说:“这件事,我事先也没有同赵干部讲明白,我也讲不明白,我刚才也跟赵干部说了,我是从小跟在你哥的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娘走了后,爹只管顾队里的事,哪用心管过我,我就跟着你哥,读书在一起,让他教我,干活在一起,让他帮我,我以为我就能这样跟你哥跟一辈子的,哪想他一拍屁股,当兵走了,那些天,我觉得这天都像是嘣了下来,像是掉进了没有底的深渊,每天醒来,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切都没有了目标,我就成了这世上最孤单人的……”满妹子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停了停,说:“我以为他到了部队,会想到我,给我写信,我盼得错天黑地,哪有一个字来?后来,我好不容易在你的信上记了他的地址,写信给他,他是回信了,也只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问什么他答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这两个月,我写了信,向他说了赵干部的事,他一个字都不回,我再要是不去他部队问个明白,我都要疯了呀。”金石看姐的两眼都红了,心更酸了,说:“姐,莫要说了,都怪我。”满妹子哧地笑了:“怪你什么?”金石说:“我太笨了。”满妹子指着赵干部说:“你不懂的,要说笨,他才笨哩。”赵干部脸更铁青了。
  晚上,王支书,谭伟,小红,兴伢子,王队长等都过来看金平,小云就大鱼大肉地弄了一桌。本来大家都要说满妹子同金平相恋相爱的事,但碍于赵干部,都不说了,王支书对不换说:“要不先办几桌酒席,把他们俩的事定了吧。”金平说:“这次只是顺道回家两天,后天就要去基地报到,耽误不得。我们已商量好了,都还年轻嘛,等考上军校,毕了业,就结婚。”不换说:“你要是考不上呢?”满妹子说:“他要考不上才好呀,回家同我一道种地。”王支书说:“没有见姑娘家脸皮这么厚的,也不害臊。”金平笑笑看着满妹子说:“我要考不上,能配娶她吗。”王支书说:“也不能这样说,现在农村不比以前,只要勤快,也会吃穿不愁,你要是回来,管管我这个丫头,我也省得为她操心了。”满妹子说:“我晓得,您就是想早些把我嫁出去。”兴伢子说:“是你想早嫁,千里超超去相会,还怪我们。”满妹子还想说,金平暗暗拉了拉她,满妹子看了看赵干部,赵干部的脸越来越难看,也就不说了。
  洒至半酣,一向沉默的赵干部却突然端起酒碗站了起来,说:“我在这里最后敬各位这碗酒。明天,我也要回城了。”说完一饮而尽。
  一桌人都很惊讶,都问,不再来了吗?赵干部点了点头。王支书说:“上面安排,你们这批蹲点干部不是要到双抢后才撤回吗?”赵干部木然地说:“我走后,上面会再派人来的。”王支书也不再说话,大家就沉默,一齐看了看满妹子,满妹子也只是低着头,不做声。
  金平也有些明白,站起来想说几句宽慰话,却被赵干部伸手制止了,自己又倒了一大碗酒,站了起来,冲大伙说:“这几个月,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对我的关照,我心里有愧,没有给乡亲们做什么事,反而给各位带来很多麻烦,真的是愧对各位。”说着,就一口把酒喝了。完后,又往自已碗里倒酒,正要端起,却被满妹子扑上来抢住碗,自已喝了,喝完了,把碗往桌上一摔,说:“赵干部,你这是干嘛子嘛!你要是怨我,你就冲我来,你莫拿自己的工作赌气,莫拿我爹这些人来撤气。我明白,是我对不起你,不该事先不同你打招呼就自己跑了,是我领了个男人回来。可是你前前后后好好想想,我在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欠你什么了?我这一回来,先就找了你,把我的心里话都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你不是也没有话说了吗?赵干部,我其实很敬佩你的,一个大城市机关的国家干部,在我们这穷地方,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没有一点架子,还有你的为人,你的人品,这满村人,哪一个不念你的好,哪一个不尊重你?你明日要走,要是为别的什么事,我不怨你,我还会和村里人一道都来为你送行,要是为我的事,你走了,我看不起你哩,村里人也看不起你哩,人家会怎么说你,一个行署政府机关的大干部,宰相肚里能撑船,为这么一点私情就闹起情绪,将来还能干大事么?”
  满妹子越说就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被金平再三拉住坐了下来。众人都不再说话,看赵干部低着头,木桩子似地撑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王支书就上前将他撑住坐了。说:“这丫头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哩,她就这脾气,你不用往心里去呀。”赵干部摆了摆手,强笑了笑,还是站起来,给自己碗里倒了酒,送到金平面前,说:“金平,你就要回部队,哥敬你一杯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羡慕你,有这么一位女子爱着你,你太幸福了呀!哥只是对你说一句心里的话,你这一辈子,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让她过好日子,要让她幸福一辈子,要不,我也就不会原谅你的。”说完,将酒喝了,还要倒酒,满妹子上来,将酒夺了,说:“不要命了呀!”就喊:“金石,他醉了,扶他去睡呀!”
  晚上,金石就激动得一夜不睡,躺在床上,同哥聊天。金平就问了在他去部队后,村里,学校里发生了一些故事的详情和真相,穷光棍二踏子如何赚钱发财了,如何带了包工队外出做工,如何娶了寡妇巧云,一向到处借钱还债的巧云如何回城吃国家粮了,他的文科老师王教授如何落实政策回城了,学校建了新校舍,新来的朱老师如何为救学生被塌墙压死了等等,就感叹农村这世道真是变了,过去的大锅饭养了人,也埋没了人,感叹人生如戏,人生苦短。
  哥娶了满妹子,金石就像自己娶了一样充满着幸福和甜蜜,对哥说:“你走后,姐对我好哩,我还想不明白,姐平时眼界那么高,一向不同人套近乎,干嘛喜欢同我在一起,现在才回味过来,那全都是因为你。姐为了让我爹管理的树林不受损失,都差点被人打死了。”
  金平说:“你还不了解满妹子的,有些事,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她是眼里容不了沙子,最恨损公肥私的人。”金石问:“姐要是不来找你,你会不会想到要娶她?”金平说:“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她在村里,那是公认的村花,你数数,村里有哪个妹子能盖过她?有多少青年不是梦寐以求。她虽然从小到大同我在一起,我也不敢住这方面去想。我收到她的第一封信,虽是激动得几夜没合眼,也还不敢有非份之想。后来她在信上给我说了赵干部,我就想,一定是赵干部在追求她,我哪能同赵干部比呀,也就不再给她写信了。她来到部队,见了她,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哩。我们的连长,指导员见了,都说,你小子哪来这福气,这哪是你村里人,这就是七仙女下凡来了嘛!全连的战士见了,高兴得就像过年,专门杀了一头猪,买了鸡鸭鱼酒,为我们办订婚喜酒。全连一百多号人哩,这满妹子硬是一个个向他们敬酒,落落大方。那些战友,就像是自己娶了媳妇一样,那种热闹,我终生难忘。我们连队是在边境线上的一个半山腰上,连队也没有什么招待所,指导员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住到连长房间,让满妹子住了,还派了两哨兵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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