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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0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4章 推荐
江政稼 [江西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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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本作品已在线装书局进行版权登记,登记ISBN:978-7-7800-3364-0】


  民国历史  大家族兴衰  军事战争  宗法社会  鄱阳湖风情

  
  四
  史世清的遗体抬了进来,史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拥上前去,他们要看老爷最后一眼。就连那些家仆们都泣不成声了。没有人能想起他的不好来,想到的只是他的宽容和大度,他对下人们从来不摆主人的架子。吴瑞芳在女佣的搀扶下走向了自己的丈夫,看着平躺在门板上的丈夫,她伤心欲绝。她想到了自己是怎样嫁到了史家,怎样和这个躺在门板上的人成亲的,他没有给自己带来荣耀,没有给自己带来安适和舒心的生活,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和父亲。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一切都只有依靠自己了,就当没有他存在一样。可是,当他真的不存在了,彻底地消失了,抛弃自己了,连名义上都不存在时,她又觉得自己的世界是这样的空空荡荡,真正地无依无靠了,她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自己真是命苦,怎么倒霉的事全让自己碰上了,她不相信命,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可现在,她有点动摇了,她有点信命了,如果不是命运的不济,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的地步呢?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多年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和不平,今天要宣泄出来了,平时的她要表现出坚强和无所不能,今天的她要将属于女人的全部本质表露出来。她哭着,边哭边诉说自己的苦处,诉说着失去丈夫的痛苦和孤单,诉说着未成年的孩子们没有父亲的不幸和无助,诉说着年迈的父母丧子的悲哀和凄凉。她的哭声惊天动地,史镇的女人们都被感动了,她们这时才发现自己错了,原先对吴太太的误解是多么深啊,以为她是一位泼辣的女人,一个对丈夫没有温柔可言的女人,现在才知道她是那么多情,为自己的丈夫承担了那么多的义务和责任,她真是史镇女人的榜样啊。所有的女人都将自己的同情献给了这位能干而又贤惠的女人。悲痛的情绪传染给了每一人,谁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哭泣了,史家大院变成了一片哭唱的海洋。
  史老太爷坚持要出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家族的长者们劝说他不要出来,不愿他看到儿子死亡的惨象,再说,史镇有着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的传统。然而史老太爷依然坚持看儿子一面,这时他有一种内疚,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关心得太少了,没有真正了解这个儿子。失去这个儿子就失去了史家当然的传承之人,虽然他心中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无法承担起传承的重任,可这个儿子毕竟是史家的长子,失去了这个儿子史家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大家没有办法阻止史老太爷,便一起随他出来。史忠实出来要女人们安慰吴太太,不要再哭泣了,史老太爷出来后听到哭声会更伤心的,史老太爷受到沉重打击而变得衰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太大的折腾了,现在必须确保史老太爷的身体安康。女人们这才渐渐地控制了哭声,转而去安慰吴太太。吴太太又一个人继续哭了一会,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史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众位长者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颤抖着,已经花白而又枯萎的胡子也随着晃动起来。人们都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目光随着他一起移动。
  “这怎么得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受得了。”“是啊,史家真是不幸。”人群中有人在低声议论着,充满着同情和惋惜。
  史老太爷和老太太并排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一步一步地接近自己的儿子。老太爷颤抖得更厉害了,两个家仆几乎是架着他往前移动。“世清,我的儿啊,我看你来了。”就这一句话,在场人的鼻子顿时一酸,泪水像泉水般涌了出来,有人在低声抽泣着。“我的清儿,你怎么能走在我的前面?你好狠心哪,把这么大一个家交给我这个老朽之人,你能安心哪?你是不是恨你的父亲,你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你的父亲吗?那好吧,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这时的人们再也控制不住,更令人心碎的哭声淹没了整个史家大院。老太爷老太太都想扑向自己的儿子,被人拦住了,史忠良赶紧叫人将两位老人架回屋内,不能让他在这里受刺激了。
  到了傍晚,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经过一下午的折腾,人们都累了,院内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现在只有史成杰三兄弟穿着麻布做的孝衣孝帽坐在旁边守灵,只有一岁多的妹妹则由女佣抱着,也在守候着。史成杰跟随着大家哭了整整一下午,悲痛的心情暂时有所放松。现在他可以安静而又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父亲,想从父亲那苍白的脸上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东西。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曾经那样活生生的父亲,一个自己感觉遥远而又陌生的父亲,一个备受争议的父亲。现在他死了,平静地躺在这里,脸上显得那样平静而又安然,没有丝毫死亡的痛苦和对死亡恐惧的痕迹。史成杰心中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和父亲一下子亲近了,他感到死亡的父亲是亲切的,真实的,不像在生的时候那样遥远、陌生而又无法理解。他又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时的情景,他早早地起来,站在院门口,想在父亲离开的时候,以一个长子、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准大人的口气告诉父亲,自己对他是失望的,他想谴责父亲对家庭的背叛,父亲辜负了母亲,对不起我们兄弟。但当他看到父亲那孤独而又迷茫的眼神时,他犹豫了,他似乎觉得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父亲和自己非常非常的隔膜,父亲的世界像谜一样无法探测。他没有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但自己的目光中一定充满蔑视和愤怒。父亲不敢正视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走了过去,走出不远时,又回头深深地望着自己,那目光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心中的一切。父亲返回身来,上前将自己拥抱了一下。他永远忘不了父亲最后一次的拥抱和拥抱时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那一瞬间,他肯定自己已经原谅了父亲,他第一次感觉到父亲是活生生的,父亲生活在另一个和史镇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然而他不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从那时起他渴望和父亲交流,渴望了解一个真实的父亲,一个和爷爷和母亲讲述的不一样的父亲。然而,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失去的不只是父亲。
  这是史成杰第一次真正经历亲人的死亡。几个月前老祖宗死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老祖宗的死和自己无关似的,虽然葬礼办得隆重热闹,但他只是个看客,整个史家也并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因为老祖宗已经是九十多岁了,而且和自己相隔了好几层。可今天,死亡的气息弥漫整个史家大院,这种气息深入他最深层次的记忆,以至于他后来出去多年再回来时,依然能感觉到这种气息在史家大院徘徊。下午他受到整个悲痛气氛的影响,他真正伤心地哭了。但现在,当他安静地观察着父亲,却没有痛苦的感觉,父亲脸上那凝固了的平静而又安然的神情,使他觉得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至少对于父亲来说,死亡像是一种解脱。父亲在生时没有过这样的表情,这时的父亲似乎很幸福,他觉得父亲在向自己传达一种信息和思想,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完全而又完整地解读它。死亡是幸福的吗?不,死亡了,就什么都消失了,不可能有感觉,更不可能体验到幸福。看看母亲,看看爷爷和祖母,悲痛是实实在在的。但他又确实觉得父亲此时似乎是有感觉的,父亲进入了一种只有死亡才能达到的境界,那是一种超越了生与死的境界。史成杰用了一生的时间,来解读父亲,只有当他自己也在走向死亡的那一刹那,他才明白父亲的潜意识里深深地迷恋着死亡,父亲生存的目的便是在寻求着死亡,当死亡来到时,父亲得到了满足,完成了他生的目的。
  
  五
  史家请来了道士,要为史世清做道场,超度他冤死的亡灵。由于史世清是凶死在野外的,家里又有大人,因此道场只能做七天,而不能像老祖宗那样做七七四十九天。这七天,史家大院是热闹的,喧嚣的,锣鼓不停地敲打着,不时伴随着凄凉的、如歌如泣的唢呐声,土铳和爆竹也在一阵一阵地鸣放着。道士们轮流地念着道经,像唱歌似的,抑扬顿挫。他们唱颂死者生前的功德,驱赶死者通往地府路上的一切妖魔小鬼,愿死者的灵魂升入天堂,享受着生前未能实现的幸福和愿望,并且希望死者在天堂之上能够保佑自己的子孙和家族,愿死者的后代安康发达。
  在这喧闹之中,有一个极为冷静而又凄凉的地方,那便是洪老头住的偏房。本来吴太太要人赶紧将林洁埋掉,但史世清的死扰乱了史家的一切,没有人再顾得上这个女人了。洪老头找来了两个破碗,一个碗盛上了一些菜油,再找来些灯芯,点上了长明灯。另一个碗盛上些草灰,插上几根香。然后他又用清水象征性地擦洗了林洁的身子,将林姑娘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让她平躺在地上。就算是她的灵堂吧。和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只有洪老头一人守着。他不停地说些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林姑娘聊家常。
  在第三天的时候,憨叔来了,他带来了一些草纸,给林洁烧上,一边烧一边叹息地说:“哎,真是一对冤家,死也死在一时,这都是命啊。唉,林姑娘,你安静地走吧,和老爷一起上路吧。到了那边你们也许就在一起了。”
  洪老头在一旁附和着:“是啊,到了那边他们就会在一起的。林姑娘,你听到了吗?憨叔来看你来了,憨叔来告诉你世清老爷也走了,你们就好好地走吧。”两人又长吁短叹了一阵。洪老头拿来一个小板凳,让憨叔坐下,然后又递上自己的黄烟筒。
  憨叔接了过来,在板凳上坐下。他沉默地抽了好一会儿烟。抽完了,将黄烟筒还给洪老头。他问道:“洪老哥,林姑娘吃苦了吧。听说她的脚都烂了。”
  洪老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林洁的脚边,掀开了林洁的缠脚布,一双腐烂的、散发着异样臭味的脚露了出来。“你看看吧,都成什么样子,这是冬天,天热的时候,这双脚全是蛆啊。真是作孽啊。”
  憨叔看了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头不停地摇着。“洪老哥,盖起来吧,林姑娘是个要强的人,不愿人家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憨叔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见过的那双完美的大脚,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腐烂成这个样子。“洪老哥,给我说说林姑娘的事吧,史镇没有人愿意向我说,谁也不愿提这个事,你给我说说吧。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挺到现在的。”
  洪老头又是一阵长叹,慢慢地给憨叔讲了起来。憨弟,我也不想说啊,我一说心里就难受,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吧。林姑娘来到了史家就注定了她的今天,她是无法活着走出史镇的。
  林姑娘来到史家的第二天早上,她一起来便寻找世清老爷,她问家里人,老爷去哪儿了?人们都躲着她,没有人愿意回答她,后来还是老祖宗对她说,清儿走了,跑船去了,做生意去了。她跑到湖边,湖边空荡荡的,没有了老爷的船队。她站在那儿久久地凝望着鄱阳湖,无边无际的湖面只有一些渔船在移动。她一动不动地站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老祖宗派人叫她,她才回到了史家。她就这样在史家住下了。幸好有老祖宗在,她没受多大的罪,她每天陪老祖宗说话,帮老祖宗梳头,端饭端水,老祖宗非常喜欢她。然而她还是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因为在史镇她很难找到其他的交谈对象,一来她是湖北人,她很难完全听得懂史镇人说话,史镇人大多数也听不懂她说话,二来吴太太一直对她很冷淡,史家的人也就不敢和她多说话。她发现了我这个湖北人,非常高兴,虽然我和她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但在史镇我们毕竟算是老乡了,因此她经常找我说话,了解史镇和史家的情况。她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笑起来特别明朗。后来太太发现了,只要她一找我说话,太太便走过来说,洪老头,你的事干完了吗?一天到晚说说笑笑成何体统。我只好去干我的事。林姑娘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了,她变得更加忧郁了。没事就到湖边眺望,她是在盼着老爷能早点回来,带她离开这个不肯接纳她的地方。可她总是失望而归,她渐渐地变得消瘦而又憔悴了。
  在她来到史家的第二个月里的一天傍晚,天气慢慢热起来了,她扶着老祖宗到外面的院子里乘凉,在跨过东屋大门的门槛时,老祖宗不小心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老祖宗年事已高,脚下不稳便往前栽了过去,林姑娘没有留神,反应不及,没有抓住老祖宗,老祖宗重重地摔在青石板地上,林姑娘赶紧上前扶起,只见老祖宗口吐白沫,全身抽筋。林姑娘吓坏了,呼唤人来抢救老祖宗,人们纷纷赶来,又赶紧派人去请史忠德郎中,可一切都晚了,老祖宗中风,没过多久便老了。吴太太大骂林姑娘,说她故意推搡了老祖宗,是她害死了老祖宗。林姑娘忙辩解说,她没有推搡,老祖宗摔得太快了,自己没有及时扶住老祖宗。吴太太更是大发雷霆,说林姑娘是个狐狸精,到史家来没安好心。林姑娘又害怕又委屈,无助地躲在一旁哭着。还是老太爷出来说,算了,办丧事要紧,办完丧事再说吧。老祖宗的丧事办得特别隆重,全史镇的史姓子弟都来披麻戴孝,道场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惊动了周围七里八乡的乡邻前来悼念。等老祖宗安葬了,林姑娘的灾难也就降临了。
  没有了老祖宗,史家就没有人护着林姑娘了,而且她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她有了孩子了。她后来告诉我,她自己也是在到了史家的一个月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她非常兴奋,她为此曾变得容光焕发,幸福的神态明明白白地写在她的脸上。这是她和老爷的孩子,是她和老爷生命的延续,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令她快乐的了。但不久她又忧虑起来,因为她知道老爷没有对家里说明她和老爷的关系,因此史家是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她盼望着世清老爷能早点返回史镇,带她离开,到一个没有史镇人的地方,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可老爷没有回来,肚子里的孩子却在一天天地长大。那时正好是热天,衣服已经无法遮盖了,被史家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
  当吴太太发现这一切时,非常气愤,她猜到了这孩子可能是世清老爷的。她找到老太爷,要将林姑娘赶出家门。老太爷叫人把林姑娘叫了去,脸色阴沉地问林姑娘,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孩子了?林姑娘红着脸点点头承认了。老太爷接着问,孩子是谁的?林姑娘望着老太爷,又看了看站在旁边怒目相视的吴太太,知道自己如果说了实话,肯定既保不住自己又保不住孩子,在史镇住了两个多月,她对史镇有了一些了解,在这个古老的封闭的村镇里,一切都按照它自己既定的习俗运行着,这里不接受爱,也不会有对爱的宽容和理解。她说可能是自己在南京的时候,和一位年轻后生相好时得的。
  吴太太大声喝道,你撒谎,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你不是一直和我们老爷在一起吗?嫉妒已经快要使吴太太丧失理智了,恼怒的情绪使她的喊声更大了。但林姑娘这一次没有惧怕吴太太,也许是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她迎着太太的目光坚定地说,老爷做生意去了,把我托付在南京他朋友的家,我在南京待了两个多月,认识了一位年轻的人,我们很要好,于是好上了。我没撒谎。太太走上去,就给了林姑娘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竟敢和我顶嘴,竟然当着老太爷的面撒谎,不打你是不说实话的。林姑娘被太太的那一巴掌打呆了,她那细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感到屈辱而羞愤,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但她没有哭出来,过了一会,她带着轻蔑的微笑看着太太,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说,你说我没说实话,那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了,你要我说什么样的实话,你告诉我,我按你说的说,行了吧?吴太太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林姑娘的微笑和目光使她更加怒不可遏,她又举起了手,嘴里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打死你。便要打林姑娘,林姑娘没有躲闪,同样愤怒地看着吴太太。
  老太爷在吴太太的手将要落下的时候说话了。算了,这孩子和世清没有关系。吴太太的手停在空中,不知是该落下去还是收回来。老太爷接着说,林姑娘不过是世清救起的一个姑娘,她不是史家人。她不守妇道,不关史家的事,我们也就不要去管了。等世清回来了,让他把她送得远远的。告诉下面的家仆和佣人们,谁也不要到外面谣传这件事,明白吗?老太爷不想这件事闹大,他要维护史家的名声和清白,所以他没让吴太太继续追问下去。吴太太没有领会老太爷的意思,因此非常气愤,转身离开了。边走嘴里还不停说,这个家是没救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收留,还能有什么希望。
  老太爷没有让吴太太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但对吴太太平时整治林姑娘他没有过多地干涉。林姑娘的苦日子开始了,吴太太说史家是不能养白吃饭的人,她要求林姑娘做佣人做的事,每天要洗很多衣服,下厨房帮着做饭,打扫庭院和房间,她把每天的事都安排满满的,林姑娘是娇贵之人,她哪能受得了这个苦,但她不想在吴太太面前低头,咬牙坚持着。然而她终于挺不住了,不出一个月,她累倒了,病在床了起不来了。她还住在老祖宗原来住的那个房间里,老太太发现她病了,就去对吴太太说,林姑娘病了,就让她歇两天吧。吴太太哼了一声,装什么娇小姐,才干了几天,就不想干了,我看她这是偷懒,哪有什么病。老太太说,就让她休息两天吧。吴太太没有做声,默认了,她必须给老太太这个面子。老太太是信佛敬神的,心肠软,再说她心里非常明白,林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孙子,她不忍心林姑娘累坏了身子,伤了史家的后代。她叫自己身边的女佣好好照顾林姑娘,让她尽快好起来。她又在老太爷面前说,毕竟是有身孕的人了,哪能干那么重的活,既然收留了人家,何必那样对人家,不管那孩子是谁的,把她累坏了,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传出去也有损史家的名声啊。还是让林姑娘来我们身边吧,就让她来我们这里来做个女佣好了,世清不是说让她伺候我们吗?史老太爷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知道无可挽回了,世清这个逆子违反了祖训,史家迟早是要受到惩罚的。但那孩子是无辜的,是应该保护那孩子,他毕竟是史家的骨肉。老太爷应允了老太太的建议,就让老太太看着办吧,女人的事我哪管得了那么细。吴太太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同意了,她和老太爷老太太还不能闹得太僵。
  然而,吴太太是不死心的,林姑娘在史家永远是她的心病,她始终不能容忍林姑娘的存在。林姑娘的肚子一天天长大,就像一把尖刀插在她的心上,使她无法睡个安稳觉。终于有一天,她将老太太叫到自己房间内,把所有的佣人打发出去了,又将房门关上,然后让老太太坐下。她叹了一口气说,老太太,史家大祸临头了,您还能坐得住?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媳妇问,出了什么事?吴太太冷笑了一声说,老太太,您菩萨心肠,慈悲为怀,不想让那狐狸精累着,处处照顾她,想着她,可您的好心得来了什么,您天天在家敬神念佛,知道史家出了什么事吗?知道史镇人是怎么议论我们家的吗?都以为是我容不下那狐狸精,我是为史家着想,不听我的吧,看看吧,要出事了吧?
  老太太被吴太太说得摸不着头脑,便着急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吴太太不紧不慢地,带着不解的神情问老太太,老太太真的一点没看出来,老太爷最近有什么变化?老太太疑惑而又警觉地看着吴太太说,老太爷能有什么变化?整天在书房看他的圣贤书。吴太太怪笑了一下说,老太太的良心太善良了,把人都往好处想,可人家呢,心肠孬着呢。史镇都传开了,说老太爷这些日子天天在书房里和那狐狸精眉来眼去的,这大脚婆踩了儿子又去踩老子了,史家乱了套了啦。老太太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阴沉而又恼怒地说,哪个烂舌根的,竟将脏水泼向老太爷,他是不想活了,查出来割了他舌头喂狗。吴太太拉住老太太说,您以为我相信哪,我们老太爷是什么人,那是书香门第的官老爷,行得端,坐得正,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要是遇上了什么精怪变的,那就怕不是老太爷左右得了的,外面的这些传言我也不信,但可不能让我们老太爷的一世清白毁在这个狐狸精身上。老太太将手一甩厉声说,不要再说了。老太爷的学识和人品不要说在史镇,整个双阳县有谁能比得上,一两句谗言就能毁了老太爷?想也别想。说完便向房门走去。吴太太在后面对着老太太说,就算我多嘴了,反正我告诉老太太了,至于老太太怎么处置那是老太太的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老太太,人言可畏啊。老太太没有搭理拉开门出去了。
  老太太一路上都非常气愤,脸色极其难看,佣人们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如此恼怒,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径直往老太爷的书房走去,她没有招呼,推门而入,映入她眼帘的正像儿媳妇说的那样,老太爷和林洁在有说有笑的,她真的还从来没见过史老太爷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一个晚辈或下人。你们在笑什么?老太太不高兴地问。老太爷说,我和林姑娘在讨论书中之事,真没想到林姑娘对唐宋八大家有这么深的见解。老太太不好发作,只是对林洁不满意地说,你不要整天待在书房影响老太爷看书,干你该干的事去。林姑娘不解地望着平时和蔼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可能做得不对,便脸红地出去了。老太太注意林姑娘的一举一动,心里产生了疑问,媳妇的话其实在她的心中产生了作用。她对老太爷说,你不要总是让她到书房来,下人看见怎么想呢?老太爷恢复了他的庄严,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没毛病吧?便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老太太在以后的几天里,处处观察着林洁,发现林姑娘确实喜欢往老太爷的书房里去,她开始有点相信媳妇对她的提醒了。其实林姑娘是在史家找不到交谈的人,一天给老太爷送水,发现老太爷的书房有许多书,便向老太爷借些书看。她以前没有进过老太爷的书房,林姑娘是读书之人,在史家这样的环境里,有书看自然能排解她不少的孤独。因此她就经常去老太爷的书房,有时还和老太爷讨论一些文章的见解,老太爷对林姑娘能看书识字,感到惊奇,自然也就和气多了。吴太太抓住这点,向老太太进言,老太太不明白真相,又不便去询问老太爷,心中的疙瘩便解不开了。从此老太太再也无法静下心敬神信佛了,她担心真会出现吴太太说的那样。不行,自己必须要保全老太爷和史家的名声。终于有一天,她放下架子到吴太太的房间找到吴太太说,林洁的事还是由你处理吧,但不能让老太爷知道原因。你要想个说得通的办法,不能让史镇人有闲话说,要保住史家的名声。吴太太说,我早就想好了,就等老太太一句话了,就怕老太太的心肠太软。其实我一切都是为了史家好,为了维护史家的名声。老太太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我听听。吴太太说,史镇人早就对那狐狸精的大脚有议论,我们史家是什么人家,哪个女人不是三寸金莲,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大脚女人。您看看她,没事就到处去逛、到处走,一会儿湖边,一会儿镇上,丢尽了史家人的脸。对,她不是史家人,但在史家住着呀,就是史家的一个佣人,也应该缠脚啊。她到了史镇,就应该遵守史家的规矩,不然以后史家的女孩子哪个愿意缠脚啊。我看就给她缠脚,让她无法像现在这样到处丢人现眼。老太太疑惑地问,能行吗?她都二十多岁了,脚已经定型了,能缠得小吗?吴太太说,不试怎么知道,先试试看吗?不行就不缠了呗。以后如果有人问,我们也可以说,我们给她缠过,缠不小啊。我想,缠一下总会小一些的,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看的。老太太点头同意了。那好吧,你先试试看,不行不要勉强。我去给老太爷说一下。吴太太又对老太太说,您向老太爷说,必须这样说,老太爷才会同意的。随后吴太太又在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她的主意,老太太点点头说,只好如此了。
  老太太找到老太爷说,老太爷,你听到外面的议论吗?外面人说,林洁到镇上向那些姑娘媳妇们显示她的大脚,说大脚好,行动方便,又不要忍受痛苦。很多姑娘女孩听了都吵着不肯缠足呢。老太爷半信半疑地问,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老太太说,你天天在你的书房看你的书,有谁会向你说,人家也不好意思向你说啊。老太爷说,那你就去对林洁说,叫她不要到处乱走,更不要去说那些混帐话。老太太说,怕是没那么简单。老太爷说,那你说怎么办?老太太说,人家都说,是我们史家同意她到外面去宣扬的。我看要消除外面人对我们的看法,必须给林洁也缠足。老太爷看着老太太说,她那双大脚已经定型,怎么缠?老太太说,不一定非要缠小,只是向外面表明我们史家的态度。听说史镇外面很多女人都放脚了,史镇本来好好的,林洁这么一来现身说法,史镇的姑娘女孩们慢慢地也有人不肯缠脚了,那不乱了套。史镇人都看我们史家的,如果我们给林洁也缠脚了,那史镇人会说,史老太爷对外面来的大脚女人都要缠脚,那史镇的姑娘女孩还用说吗。这样事情也就平息下去了。老太爷想想说,那好吧,你们给她缠缠看,如果缠不小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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