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华语剧本网版权保护中心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20-B-01368】

　　本作曾以不同笔名发表，中有案情的推理，更有少年犯案的讨论，并兼及法理的探讨。
　　如能成功改编成影视作品，因情节需求，除案件本身的外在冲突，更有不少内敛的表演空间，在一流的编导演共同合作下，绝对能又叫好、又叫座！

　　在她要简博约“假设”真有影片散布的事，还有，“有人”猜想是他主谋了这件事，简博约便如此回答。
　　“所以，你认为有人陷害你？为什么陷害你？”
　　简博约皱了皱眉：“还要理由？听说做坏事跟做好事一样，都不需要理由。我现在开始认为，这句话说对了。”
　　“你知道那支影片的内容吗？”
　　简博约捏了捏手指，发现她在看，瞬间停了手。“打击魔鬼。这是在打击魔鬼。‘有人’认为我杀了王老师，对吧？所以得有一个杀人动机，对吧？这个杀人动机不能太魔鬼，太魔鬼就可怕了，得有一个软性的杀人动机。如果这个魔鬼是被侵害才变成魔鬼，那么，这个魔鬼就没那么可怕了。对吧？”
　　她注意到了，简博约说话时眨了几次眼，几次眨了眼都不想再睁开。“所以，你认为影片是假的？王进伟老师也被人陷害了？”
　　“我们不说这件事吧。我想，我有权利不讨论这件事吧？”
　　握了拳头了，简博约。看起来，那支影片是真的了。她眼睛再次看向简博约的左肩膀，那保健室说磨掉了一层皮、简博约说是从堤防摔下去的左肩膀。影片中留有王进伟齿痕的也是左肩膀。证据被狠狠地磨掉了。
　　“如果有人说，因为影片是真的，你才硬说是假的呢？”
　　简博约眼睛闭了闭：“如果我说是真的，就有人会说是假的。所以，所以如果是真的，那么，即使我扒开了伤口，那些人还会笑，还会挑剔伤口是假的，对吧？那么，我为什么要扒开伤口给那些人看笑话？”
　　简博约的声音有点抖了，她也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颤动。“你怕没人相信你？”
　　“妳希望那是真的？”简博约张开眼睛，看着她：“如果是真的，那就表示，有一件可怕的事在我身上发生。妳会希望那是真的？”
　　“我绝不希望那是真的，但我更不希望明明有事发生还假装没看见。难道……”
　　“Someone saw me kill a man that day.那天有人看到我杀人了。”
　　“什么？”
　　“为什么kill用原形动词？”突如其来地，简博约谈起了英文文法：“原形动词用在祈使句、使役句、感官句。就英文文法的思维，是先有‘看’的动作，才有‘杀’的动作。是‘看’的动作把‘杀’的动作确实了，带有‘使役’的意味。也就是，要不是有人看到了，我杀人这件事是不存在的。甚至可以说，因为有人看到了，才害我杀了人。”
　　她听得愣了愣。“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们就不说这件事了吧。明明没这种事，却强加在我身上，这……这是侮辱。不，差点忘了，这是霸凌。”
　　简博约一说完，两臂在胸前纠个了结，闭上了眼，眉头也一个结。一个活生生的方块人就坐在了眼前。
　　＊＊＊
　　囚在玻璃杯里的方块人融化了，消失了，像是穿过透明的玻璃、化成了水珠，自由了。
　　“不论妳先生的行为是合意行为，还是强制行为，他不都背叛了妳？既然如此，妳又何必为他动气？他值得妳……”
　　“气？我气什么？我就气有人杀了他！他不欠我一句解释吗？没有解释人就走了，真相如何就全由你们说故事吗？你们都在欺负人！欺负活人还有死人！要知道，该死的不是进伟，是那个学生！”
　　她只能默默坐着听温朴真说，骂。是的，“那个学生”真该死，真该死。因为他杀死了真相。真相……真相究竟如何？温朴真当真想扒开真相看？简博约是不肯说了，但他越是不肯说，越是让人恍然看见真相。只是，这恍然看见的是真相，还是真相的影子？她看着玻璃杯上的水痕，心想：简博约，你到底是魔鬼，还是有着魔鬼影子的人？
　　突地，玻璃杯上仿佛是半半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一闪而过的，就胡子店长的说法，即使真是半半，也只是二分之一的半半。唉。她在心底偷偷吁一口气。
　　
　　■地狱
　　
　　“好可怜啊。”
　　坐在二分之一小馆二楼的她不觉喃喃脱口。说的是僵持在一楼的张舒怀和温朴真。回头一看，同桌四人，队长、王仁哲、周思维、林守震，都在看她，看得她低了低头。是不该说她们可怜。她抓起桌上的热可可，喝了一口。
　　盛热可可的杯子印了由数个多边形组成的蜘蛛网，网住了全世界的陆地、海洋、城市、海岛，就像是整个世界破碎了。她曾如此以为。
　　＊＊＊
　　“破碎的世界？也可以这么说。如果以为世界不会破碎，结果就是世界破碎。其实这是百圾碎，冰裂纹，表面破碎，但底下连结一片。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都彼此连结。妳看，这是巴纳巴岛。”简博约指着桌面上蓝色原子笔画的、由数个多边形组成的蜘蛛网，当中有一块像是方砖。没错，就是献给巴纳巴岛的方砖。
　　“画这里不怕挨骂？”
　　“就是画给胡子店长看的，这是杯子的设计图。”简博约说：“这些线条也和数学有关。”
　　“我还以为是杯子的故事。”
　　她记得简博约说过一个杯子的故事。
　　两只杯子打架，结果一只杯子被打碎了，店长看了就以为一切都是这只杯子的错。没错，否则还要摔破另一只杯子以示公平吗？
　　“妳记得真好。”简博约说得面无表情：“所以，千万不要破碎，破碎的下场，没人同情。要活着，像巴纳巴岛上最后一个巴纳巴人。我们都得好好活着，上天堂。”
　　热可可来了。
　　简博约喝了一口，舔舔嘴：“我都构画好了。妳照着做就可以了，其它的妳不必知道。就像妳不必知道棒球规则，照样能上场，还能赢，甚至赢得更好。”
　　怎么说？
　　“就像九局下半叫妳代跑，就是要妳盗垒。”
　　代跑？盗垒？
　　“反正就是看指示，指示一下，跑就对了，其它的不必管。”
　　她还是怕。不是要她守住秘密吗？守住秘密的最好方法不就是忘掉秘密？可是她记得简博约说过心理学的白熊效应：要人忘掉白熊，结果最忘不掉的就是白熊。所以，她怕，怕忘不掉秘密也守不住秘密。
　　简博约微微一笑：“妳忘了？妳的任务很简单，请好好记着。”说着剥了剥桌上的花生。
　　忘了？忘了什么？她明明记得简博约今天约来是要指派任务，怎么任务还没指派就说她忘了？
　　简博约边嚼着花生，边将两片花生壳分放在两手掌心，然后一握，拳头一转：“可可是好东西，是二分之一的可能加上另二分之一的可能，可能加可能，成了百分之百的绝对可能。妳猜猜花生壳可能在哪里？可能在左手，可能在右手，妳的答案会是……”
　　“左手？”
　　简博约左拳头一翻，一开，空无一物。
　　呀？“右手？”
　　简博约右拳头一翻，一开，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变魔术？
　　“答案只会在妳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简博约两手分开，花生壳就在手底下。
　　所以……真的是魔术？
　　“守住花生壳的方法，不是把花生壳抓在手里，而是让人以为花生壳就在手里。所以，我会让妳守一个秘密，守一个不用守的秘密，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妳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守着这个秘密，大家就都以为我守着一个秘密？即使我说出了这个秘密，大家还都以为我还在死守着秘密？”
　　简博约点点头，说这也是“看不见的大猩猩”，当人太过专注时，会看不见许多东西。所以，守住秘密的最好方法，是去记住其他的秘密。就是把真的记成假的，把假的记成真的，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假的，这样的秘密就谁也问不出了。
　　“那要记什么？”
　　“记公式、记名词解释，考试有多少东西得记，还怕什么？还要记，就记梦吧。”
　　“记梦？”
　　“把梦记成现实，把现实记成梦。这样，所有的秘密就都是假的了。都是梦了。”
　　＊＊＊
　　她听了简博约说的，就去记梦，还有……还有什么？
　　她捏捏拳头。──花生壳？花生壳在哪里？左手？还是右手？握的是花生壳，还是花生？还是硬币？梦里？是在梦里？那天简博约说的，都是在梦里说的？
　　队长他们在谈棒球。是在梦里谈的？这是梦？还是现实？比赛赢了吗？简博约要她上场比赛，她却连比赛什么都忘了。简博约……到底做了什么？至少那天，简博约侃侃而谈、侃侃而谈，一点也不像曾被谁性侵了，而那一天之后，大家就突然疏远了他。如果简博约没被性侵，那么影片就是假的了？但看过的都相信影片是真的了？这……这是犯罪吧？
　　她感觉有点冷了。喝口热可可。眼睛不经意瞥见玻璃窗上半透明的自己，还有队长他们，都有点模糊，看不太清。
　　──我们会成为怎样的人？我们会不会变成不认识的自己？
　　当年玩红绿灯的伙伴，似乎都跑不见了。喝口热可可，身体还是一阵一阵的冷。
　　“我们可以收手了。”队长舔舔嘴唇，说：“要是简博约回来，他要加入我们也可以，没关系。”
　　在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没说什么话。她听得眨眨眼。队长言下之意，仿佛“我们”不排挤简博约了。但在这之前，排挤简博约的不就是队长一个人的意思吗？
　　……可难道听从队长，不是自己的意思？她看看王仁哲，看看周思维，看看林守震，林守震吸了一口气。没错，大家都听从了队长。
　　“队长说要组读书会，如何？”“不是读书会，是考试会。”“怎么？”“不怎么。”“阿震上次考试不是出了问题？我们都要加油了。”“简博约呢？”“别理他。”
　　听队长的。“物理学家”说过。听“物理学家”的，简博约说过。
　　简博约说：“妳的任务就是，好好当自己，当江心如。很简单吧？当一个很认真、很认真的江心如。会有一个教学网站要妳加入，到时候，它教妳什么，妳就做什么，学着做就是了。因为妳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江心如。”简博约面带微笑，那微笑深深地，远远地。
　　她记得了。没错，她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江心如，连做江心如都做得很认真，得时时提醒自己，自己是江心如。于是也常常怀疑别人是不是在怀疑自己不是江心如。有时连自己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是呀，要记得自己是江心如，那自己会不会不是江心如呀？
　　她看看玻璃窗上的自己。没错，她是江心如没错。
　　骤然玻璃窗上几点模糊。是窗外雨滴砸了一滩滩足以扭曲世界的透明水渍。
　　“那简博约的事就这样子了。”
　　队长说了这句后，继续谈棒球，听来就像是“既然他出了这种事，好了，就别继续排挤他了”。要是舒怀姊来问，问到林守震，问到周思维，问到王仁哲，问到她，即使她不善说谎，恐怕也只会让舒怀姊以为：
　　没错，是有霸凌。那么性侵呢？大概有吧。所以简博约就杀了王老师？很可能。所以简博约也是“被害人”？嗯，没错。
　　然后，简博约就会被放出来？真的？是在梦里，还是哪里，简博约说过：“天堂，我们都要回天堂。杀了人之后，即使下地狱是必要的，我们都要回天堂。”
　　天堂？真的有天堂？从地狱走回天堂的简博约会不会是……魔鬼？
　　她全身抖了抖。最可怕的是，她依然会听从简博约的安排。
　　张舒怀和温朴真还僵持在一楼。
　　窗外的雨大了，她和队长他们都没带伞。
　　“下雨了，外面的世界会开始偷伞吧？”
　　简博约？她仿佛听见简博约这么说。是那天说的吧？已经好久好久以前了。
　　她抖着手，喝一口热可可。热可可也冷了。
　　
　　Ψ第四章开始继续
　　
　　
　　■屠魔少年
　　
　　“要出去吗？”
　　简博约听了，黑眼睛连同那黑眼圈看似都睁大了些。
　　“我已经申请好了，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了。但必须由我陪着。”
　　“要是我跑了呢？”
　　“呵呵，那我就惨了。”
　　简博约一脸戒备。
　　“到河滨公园走走吧。还是你有什么理由不能去？”
　　简博约眼睛看着桌面，在思考。
　　没有理由不去吧？不答应不显得有问题？你不是一直“扮演”无辜者的角色？不去就不敬业了喔！
　　简博约抬起黑眼睛，那黑眼睛似乎又更深邃了。
　　＊＊＊
　　走上堤防吧。走上堤防，能看的东西就更多了。
　　看，河滨公园不散了一片的五颜六色？是好几天前种下的花海。那些红的、紫的、白的，花花绿绿的，一串串地，都要过年了。还有一点一点在花海间忽东忽西、四处翻飞的孩子。在捉迷藏呢？还是什么新鲜的游戏？没人相信几天前这里还是凶案现场吧？说不定拉了黄色的封锁线，更会引来孩子的好奇。好奇的孩子头上都长了无形的触角，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急着发现他还没发现的世界。他将发现青春，发现蜕变，发现翅膀，发现天空，最后也发现万有引力，再渐渐慢慢地发现这个世界不单纯，然后自己也不单纯了。
　　要是对简博约说这些，会不会教简博约以为她以为他设计了这整件案子，因为法律动不了，才会带他外出，找人对付他，以暴制暴？
　　走在堤防上的简博约，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像是满怀少年心事，像一个普通的国中生。这也看似是大北河畔河滨公园的普通风景吧。只是真正的普通的国中生大概不知道即使是“普通”也没那么理所当然。
　　好像下起毛毛雨了，得撑伞了，也正好趁机约去二分之一小馆。偶然一瞥，大北河水波粼粼，恍然之间竟似有孕妇妈妈的倒影。
　　＊＊＊
　　“有一个屠魔少年的绘本故事在网路流传──
　　“屠魔少年从征途归来，一路风风火火地喊说：‘我杀了恶魔！我杀了恶魔！’
　　“屠魔少年杀了恶魔？真的？惨遭恶魔杀害家人的幸存者躲在门后偷偷怀疑，又不敢怀疑。因为没人怀疑。只是谁也不敢打包票，回来的真是屠魔少年，而不是变装成少年的恶魔。”
　　“这什么？”
　　“绘本故事呀，妳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