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菲沉思片刻，便安慰道：“肖静和胡宏达失踪，说明他俩可能还在。副司令不别担心，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一旁的江大元听到曹洪军死了，肖静失踪了，便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深觉人生无常。展望未来，心中茫然无措。
　　元月二十五日下午，肖静形单影孤地回到平石村。但见她云鬓散乱，满目惊惶，浑身狼狈。彭娟惊问道：“怎么脸上尽是道道血痕？”肖静泪出曲肠，啜泣道：“前日早上，我和曹洪军、胡宏达去阙家村招募新兵，当天附近村庄的青壮年来了许多，报名勇跃。上午十时许，共军小分队到了那里，他们哄骗保长老婆，说司令部派人来找曹主任和保长，催她速去召唤。曹主任和阙保长不明就里，匆忙赶往，结果被杀。由于那老蠢婆不识字，对方拿了两份传单，说是独立师招兵买马的告示，要她张贴在阙氏祠堂的大门边，那蠢婆竟然不折不扣地照办了。后来村西传来两声枪响，接着传单被发现，一个识字的后生对围观者高声念了一遍，报名应征的人便星落云散了。”
　　她抹了一把泪，目光呆滞地说：“曹洪军死后，我和胡宏达惊慌失措逃出阙家村，却误入一山，天黑后才找到一户瑶家投宿。胡宏达欺我，强要我和他同榻，不得己相从。今早我们往回赶，过了千家镇，想起这两晚他干的那些恶心事，不由怒火中烧，趁其不备一枪将他毙了。待我踽踽独行到水库边石山附近，祸不单行又撞上两头狼。我用枪打它们，它们怕了，也就退走。我一路慌不择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
　　
　　第二十五章 姜广庆乐极生悲 朱时茂违令丧命
　　元月十七日上午，白振武带八名匪徒强闯宁远县城，遭打击后狼狈退回金鸡岭，怒气冲冲地对二弟、四弟说：“我们去宁远只是看一看，可对方全不念往日之情，居然朝我们开枪，打死了老六和老八，又伤了两名弟兄，现在我们和共军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祝青林不以为然：“我们力量单薄，怎么报？”
　　白振武道：“前两天江大元奉命前来，建议双方捐弃前嫌，联手对抗共军……”祝青林打断他的话，说：“当初我劝你们去看一看可以，但不要携带武器，对方在交易公告上白纸黑字写道‘非我军战士，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进入县城及交易场所区域。否则，一径发现即以土匪罪论，决不宽贷轻饶’。你们妄自菲薄，自以为是，戏虎如猫，不知操刀必割，执斧必诛之训。江大元穷凶极恶，耄耋幼童恨之入骨，人人皆欲食其肉而寝其皮，今若轻信其花言巧语联匪抗共，无异自寻死路。”
　　他警告说：“阴历九月中旬，解放军派余代表前来谈判收编，惜乎我们斤斤计较而误判了形势。尽管如此，在程有全率大军来袭时，看在以往多次协助邓文光的份上，他们暗遣一连人马对我施援，使我们逃过了一场灭顶之灾，倾巢之祸。前几天对方攻打宁远，王景波赶来传达解放军首长的指示，希望配合他们助攻宁远，而我们却按兵不动。现在大哥欲亲敌疏友，会吃大亏的！”
　　四弟史君清也道：“共军抵达山区以来，他们攻防据守，进退得法，重创了龙石林，又聚歼了刘小龙，加上零敲碎打，独立师有点战斗力的部队已被对方扫荡干净。刘兰菲气急败坏，派胡海山率特务组潜入新田，令屈武率部偷进宁远，企图用暗杀、破坏来制造血腥与恐慌，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明枪暗箭皆不奏效。”祝青林接过话荏说：“王景波来此搬兵，不是共军兵力不足，也非枪炮不够，更不是打不下弹丸之城的宁远，而是给我们一次立功之机和一级回归之阶，而大哥、六弟、八弟不明对方用意，坚拒不理，解放军将领不满情绪与日俱增，而你们固执己见，偏要携带武器去招摇撞骗，人家哪有好果子招待你们。”
　　史君清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六弟、八弟已去，大哥请节哀。目前共军兵强马壮，刀枪如林，试看当今谁能挡其锋？ 萤火之光不可争日月，蚍蜉之力安能撼泰山。孙子曰‘主不因怒而兴师’。为今之计，我们应大事化小，休干戈以救众生。若大哥执意联匪反共，则我们和共产党多年来用弟兄们的鲜血和生与之缔结的血谊将烟消云散，一旦失去了这层关系，解放军还能容忍我们存在吗？”
　　“一派胡言。!” 听了两人的话，白振武怒气冲冲道。“当初姓余的来此，谈判刚开了个头，你们便一致建议中止，今天怎么把责任全推给我？ 共军是不计前嫌救援了我们，但与六弟和八弟被枪杀不是一回事，不能模棱两可混淆是非。此仇不报，我们怎么对得起两弟的在天之灵？ 又如何让群情激愤的弟兄们泄愤？”
　　他动情地说：“当初我们十人垒土成坛，焚香结拜，歃血盟誓，义结金兰。而今只剩下我们仨。想三国时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关、张遇害后，为给二弟报仇，刘备曾举倾国之力伐吴，虽败而无撼。时至今日，难道我们反不如古人吗？ 你们怕和刘正阳联手沾上匪气，别忘了我们就是匪，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人在江湖义字当先。虽然过去我们助过邓文光和他的新田支队，但那些改变不了这一切。当初余清波来此收编时，不就这样不加遮掩地指责过我们吗？ 二位贤弟，愚兄意决，毋须再劝。”祝青林无奈地说：“既然如此，我赔上这条贱命就是了。”
　　白振武扭头问道：“四弟呢？”史君清见二哥主意动摇，知反对已无意义，于是回道：“祸福与共，肝胆相照。”白振武大喜，忙派人向新田、宁远打探情况。
　　因见宁远戒备森严，兵力又多，白振武遂把目光转向新田方向。当他探知新田解放军只有一个连，其中一排己调往莲花，城内只有六七十来个战士时，便决意向新田报复。
　　白振武的队伍中有个队员的老婆是唐四儿夫人的堂妹，是日他得知进攻新田的消息，晚饭后匆忙赶往三十多里外的岳父家，对暂居在娘家的堂姐细声道：“大姐，大事不好了。明晚白司令要血洗新田城。你赶快去告诉姐夫，让他们的长官尽快增兵新田，早作防范。”
　　听了堂妹夫的话，唐四儿夫人想去龙凤村报告，因夜黑路远，担心林中野兽伤人，遂在堂兄陪同下火速赶往新田。晚十点多，欧红军听得唐四儿夫人赶了十多里夜路到此，料想必有要事，忙吩咐将两人带入。唐四儿夫人见了欧红军，便将她堂妹夫的情况和白振武即将血洗新田城的事和盘说了。欧红军听罢，叮嘱兄妹俩千万别将此事张扬出去。
　　城西日西河石桥布置了一个班的战士防守，城东是一片低矮的山丘和广阔的稻田区，白天这面视野开阔，除了大路无路可入，城北是高山，山上林密荆茂没有路径，且南面山腰是一片坟场，欧红军判断白匪不会选择从这三面进城。城南木桥北端是中正街的南门口，相传这里有一座宏伟的门楼，现在不见了，附近是日东河和日西河交汇的三角地带，木桥南面半里外有一片起伏不大的小阜黄岗，东南两里有一座石山，右侧是起伏和缓的红泥山，上面枞枫极多，山边林木稀疏处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这面有两条路，一条通向新田南乡，另一条就通往金鸡岭、嘉禾方向。欧红军判定白匪偷袭，必选择从木桥进城。
　　二十五日早上，欧红军乔装出城南，实地勘察了一番地形，回来后将一排一班调去南门口桥头警戒，告诉该班班长，入夜后控制附近的二层楼房。将二班调往城东，密令他们入夜后潜往城南木桥附近小巷中埋伏，待令出击。令二排一班守卫日西河石桥，无令不得擅离职守；令另外两个班的战士带上雨具，趁着夜色出南门，去城郊偏东一里左右的枞树林中埋伏，截断白匪归路。留一排三班守县府大院，保护县委机关，以防不测。同时命令所有战士换上新鞋，入夜后再在鞋外绑上草鞋，以防雪滑。因三排被姜广庆擅调莲花，此时他手上的兵卒已调空了。为安人心，稳秩序，欧红军没有将莲花的三排调回，也没向驻防滴水关的方志远求助，更没将白振武来犯和调动部队准备迎敌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包括姜广庆，以免泄露军机，引起骚动和恐慌。
　　欧红军料定城内有白振武的奸细，为将其尽早驱离，待兵力调配妥当后，便派人在城内四处张贴戒严令，扬言要挨家挨户搜查刘兰菲派来的匪特，又令各路口和哨卡大张旗鼓地展开排查，以惊扰白振武派来的探子。
　　日东河、日西河河水每年从瑶山挟带大量的腐叶和泥沙，到新田盆地后，由于地势平缓，河道弯曲，河面较宽，水流变缓，泥沙砾石大量沉积，因而河床不深。目前白振武率众己从金鸡岭悄然袭来，欧红军断定他夜袭新田必走南门木桥进城，因此将重兵布防在此。
　　晚八时，白振武兵至半途，得到从县城逃出的侦察人员报告，说新田共军布防重点在县城东西大路两端，南门木桥白天只有一个班，这里的部队晚上撤回县府大院。
　　白振武问道：“有没有异常？”探子回说：“兵力没有增加，不过白天共军在全城搜捕刘兰菲派来的特务。”
　　祝清林疑惑地说：“胡海山一伙不是给他们消灭了吗？”探子答道：“可能刘兰菲又派了来，不然他们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展开排查和搜捕。”
　　史君清听后说：“这么说共军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计划。”祝青林赞同道：“我认同四弟的判断。”白振武听罢，毫不迟疑地驱兵向南门木桥杀来。
　　晚十时许，五十多名匪兵悄悄地来到木桥南岸，此时对岸家家闭窗户，户户关门庭。楼灯初熄人语静，万户千家入睡时。街巷里静悄悄的，路灯依旧亮着，从城里和郊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叫。城西日西河石桥上，影影绰绰的可见持枪的士兵在来回游弋。虎头岭上县政府大院的许多窗户透出灯光，显示那里的一些部门还在运作。
　　虽然对岸不见人影，但白振武不清楚解放军是否将城南的兵力撤回了政府大院，上次强闯宁远的教训记忆犹新，他怕中了对方的圈套，于是吩咐祝青林派两人过去打探。
　　两个匪兵奉命，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向结着厚冰的桥上走去，过了一会两人平安地过了桥。白振武心中还是不踏实，再令两个小卒过桥察探，不久另两个又顺利地过去了。白振武见这么重要的地方都不设防，觉得太反常了，遂低声吩咐四弟带一半人马过桥，一半暂留南岸，以防不测时接应。
　　史君清带二十多个弟兄踏上桥面，桥面冰滑，因恐跌落河中，众人只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前行。此时欧红军在南门口一栋二层居民楼上的窗户中看到众匪兵上了桥面。片刻工夫前锋便到了北面桥头，马上就要和先期过来的四个匪兵汇合了，于是提枪打去。旋即两边楼房上、街巷里枪声顿作，弹丸如雪粒般向桥面风驰电掣般飞去。一排二班众战士从小巷里冲出来，将先期过桥的四名匪兵扫倒，随后向桥面上奋力投掷手榴弹。
　　除了两边的扶手，桥面上没遮没拦的。子弹从桥头北端飞驰而来，手榴弹在桥面上炸响，许多匪兵措手不及，被射倒炸翻在桥面上，一些尸体滚落到了河里。尽管白振武这股匪徒装备精良，又都是些强悍的玩命之徒，但在这滑溜溜站立不稳的桥面上还是慌了神，他们争先恐后蜂拥而退，几个匪兵被其他人一挤，哧扑一声骨碌碌地滑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