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剑波顾虑重重道：“不干几次怕不够用呢。”江大元叹息道：“今非昔比，没有可能的了。再说真正到了那个境地，不知还有几个弟兄。”
　　
　　第二十四章 唐二儿敲山震虎 肖金花祸不单行
　　自上次军事检讨会议后，为了内弟的安全，欧凤帆采纳肖静的建议，召他速来招募办。曹洪军见战火漫延，败讯频至，一月数惊。听了姐夫的话，彷徨往复后，遂弃一团参谋长之职。到了招募办，欧凤帆便让卫兵胡宏达去保护他。
　　招募办下设四个组：一组是内勤组，负责处理招募办的日常事务，办理来平石村投奔独立师的青壮年人；二组是外勤组，负责外出招募工作，下设若干小组，人数众多；三组是联络组；四组是保卫组。保卫组的人员从司令部警卫队抽调，在外勤组出去招募时，随行保护招募人员，所以保卫组的人员没有固定的。
　　招募办的工作原由彭佑文兼任，这个穷酸迂腐的家伙除了擅长编排是非哗众取宠外，对招兵买马却一窍不通，所以招募工作并不理想，己招募的也日有逃亡。二团覆没后，独立师人心惶惶，军心浮动犹胜以往。新田人民政府成立后，《敦促匪军官兵弃暗投明书》遍贴山区，匪兵潜逃成风，亡者日盛。以致总教官程有全不择手段，捕住逃兵不予解释即处极刑，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止三三两两的匪兵溜号。
　　一日，刘正阳召集欧凤帆、彭佑财、彭佑文、曹洪军四人道：“近来共军小分队在山里纵横驰骋，截杀我征兵、征粮和文工队伍，广贴策反传单，赤化我军家属，致我军心浮动，弟兄们多思退路。据程有全报告，近来新兵潜逃之风成沸汤之势，并波及到原先的队伍中。昨天赵全胜电称，鱼井村守将胡大为企图率众下山降共，幸被黄波即时发现弹压。此事虽然未遂，但足见共党宣传策反之厉害。佑文执掌政治部，对此有何良策？”
　　彭佑文脸色苍白，右手上着夹板。听了问话便诚惶诚恐地说：“人都有生之留恋，面对死亡或感知死亡，无不心胆两落，这或许人性使然吧。先前我们数战败绩，阵亡将士极多，那血腥恐怖的场面谁见了都害怕，谁听了都胆寒。近来共军小分队在我基地内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零敲碎打消耗我将士两百多，四支搜索队损失近半，秘密组建的特务队非歼即降，片鳞不存，而我们却苦于无化解之策。迩来危情迭起，忧患纷至，悲观绝望之风如瘟疫般在军中滋蔓，以致士气低迷，兵心不固，军无斗志，部分将士结党为朋，同流合污而置大局于不顾，欲脱离独立师另谋出路，严重动摇我根基。今欲止逃亡，安军心，纾危机，唯一之法是量法以重，处置宜严，采用‘连坐’之策，以期相互监督，共担责任，以此凝众心、聚士气、提战力、振军威，除此别无良方。”刘正阳听了不置可否。
　　刘正阳看了看那个徒有虚名的副司令，问道：“近来招募工作如何？”欧凤帆从容不迫道：“正如彭部长所言，近来小股共军流窜于山区，四处截杀我征兵队伍，迄今我外勤组已损失近半，招募工作几陷停顿。自十二日新田人民政府成立以来，对方对我展开了全方位的攻心战，蜡印传单满天飞，我军将士及其家属多受蒙蔽和蛊惑。而独立师除先前几次小规模的战斗可圈可点外，余皆不利，以致军心惶恐，士气低迷，亡命与叛降之风似有愈演愈烈之势，遐迩山夫避之犹恐不及，谁还敢来应募？”刘正阳听后眉头紧锁。
　　刘正阳问道：“前三月后勤部门成绩不菲，近况若何？”彭佑财心灰意冷道：“虽有粮食征收上来，但数量远不及以往。近期虽补充了征粮队伍，也加强了保护力度，但弟兄们还是不敢到靠近共军控制的边缘山区去征收，故效果很不理想。由于向基地核心区内的百姓反复课税，以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拒征抗缴现象日增，常常闹出人命。”
　　听了众人的汇报，刘正阳平心静气道：“诸位都是独立师的精英和栋梁，应集思广益，为当前的窘境献计献策，合舟共济共克时艰，以释眼前之危局，巩固和扩大我复兴基地。如今政宣部要拿出稳定军心的方案来，程有全杀人太多，逃走的就更多，单凭一个‘杀’字解决不了全部。招募办应采取切实措施，打破目前无人来投军、无人来报效党国的尴尬局面。内勤人员不应成年累月地待在招募办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化被动为主动，像外勤人员那样到各村寨去招募，否则共军兵临村寨，我们都将束手就擒，这绝非危言耸听。”欧凤帆闻言，老脸一阵发燥，曹洪军听了无地自容。
　　刘正阳可不管他人感受，继续道：“无粮不聚兵。不管用什么手段，后勤部都要设法征到粮食。”他叹了口气，问彭佑文道：“臂伤如何？ 知道是谁干的吗？”此刻彭佑文真似哑巴吃黄连，过了一会，才自怨自艾说：“臂骨弹断，医生说接好也将残废。至于是谁干的，己没必要追究了。”
　　众人散后，刘兰菲出来埋怨道：“适才的话过头了些，语气当委婉一点才好，他们可不是羸马笨驴。”刘正阳嘘唏道：“话在舌尖不吐不快。现在欧副司令倚老卖老，冷眼旁观；彭佑文白面书生，胆小如鼠；曹洪军武夫一个，头脑简单。都是些会吃饭不会干事的人，而情形总不见起色。不如此，我该咋办？”刘兰菲无言以对。
　　元月二十二日，唐二儿率皮定彬、汤显国、吴文江、蒋春生、林经伟五人衣着山人的衣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行进在大广岭山区曲折狭窄的山径上。山上风大，雪经寒风一吹，冻得滑溜溜的让人站不住脚，众人只得攀藤拊葛小心翼翼地前进。次日早上，众人东折西转到了一座岭上，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恣意地飞旋着，起伏的山岭和幽深的壑谷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在迷蒙的天色中延伸到遥远的天边。茫茫山野只听风声，不闻人语。
　　翻过一道山梁， 众人凭高视下，见前边山坡下一庄，几十间房屋散落在冰雪覆盖的绿树丛中，四周是冰封的水田。雪覆其面灿然若银。屋边李、桃、梨、枫、楝光秃着枝桠直刺天空。远处山丘上枞树极多，冰冻枝叶晶莹剔透，宛如碧玉外镶着一层水晶片。
　　来到村边，见村东一座华堂鹤立鸡群，青砖碧瓦的正门上方“阙氏祠”三个镏金大字十分醒眼。汤显国轻声问道：“队长，这是哪儿？”甫落话音，从祠中传出一阵铜锣声响。唐二儿悄声道：“清水乡阙家村，阙汉骞的故乡。”蒋春生大惊道：“阙汉骞？ 国民党五十四军军长，葫芦岛前线总指挥？”
　　皮定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真想不到他出生在这里。既然如此，倒要看看这里在搞什么鬼。若是搞反共活动，就戳一戳这个马蜂窝。”唐二儿对众人说：“听说这村的保长叫阙镇山，原是个私塾先生，为人圆滑狡诈，仗着阙汉骞的威名狐假虎威，到处争夺四周村庄的山水田土，又包揽词讼，附近官绅慑于阙汉骞的威名，谁敢秉公而断？ 这阙镇山十次官司十次赢，后来有人送给他一个‘绝赢’的绰号。绝赢者绝人也。”
　　他叮嘱众人道：“把枪藏好了，没有命令不许开枪。”林经伟不以为然道：“既然到了此地，少不得教训一下这些阙子阙孙，不然他们认为普天之下唯我独尊，无法无天的了。”
　　吴文江附和道：“经伟说得没错，只要不滥杀无辜就行。”汤显国火冒三丈道：“啥？ 我们啥时滥杀无辜啦？”蒋春生息事宁人说：“别吵别吵，听队长的命令。”
　　皮定彬轻声说：“听说阙汉骞与咱们的林总同为黄埔四期。”蒋春生不耐烦地说：“管他几期，只要是搞反共宣传，就得教训他们一番。”
　　众人谨言慎行地来到祠边，见巍巍之华堂、灼灼之祠宇，修筑得十分宏伟壮观。但见镂槅雕梁，朱门赤柱。青砖碧瓦，飞檐高喙。八字门前，玉狮张牙舞爪；两厢行道，檀柱立地顶天。厅上神坛列先祖，堂中石龛燃名香。盛年佳节香缭绕，时蹇运悖叹凄凉。据说修建这祠耗银八千两，皆由阙汉骞所资。
　　大门边一幅雕刻的楹联，字迹工整规范，端庄镌秀，遒劲有力，为阙镇山仿阙汉骞“拨云体”所书。其联曰：
　　运筹帷幄，名扬五湖四海；决胜千里，威镇九州八方。
　　这阙镇山写得一手好字，楷书、行书、隶书、草书样样皆精，自诩铁笔居士，鼻梁上架着一幅金边水晶眼镜，据说是阙汉骞送给他的美国货。
　　这阙氏祠平常很少开放，非阙氏丁男不得入内，但今天却破例，允许外人自由出入，男女不限。原来今天欧帆凤派曹洪军、肖静来阙家村招募新兵。祠堂内阙氏神位下一排三张红漆柏木桌子，后面四张高背太师椅，正中坐着阙镇山和曹洪军，左肖静，右为阙镇山的女儿阙纤芹。众人见肖静手如柔荑，肤似凝脂；领若蝤蛴，齿像瓠犀；玉面流光，目迷春山；发若青丝，螓首蛾眉；腰细胸酥，曲线玲珑；千娇百媚，神韵天成。
　　大伙见肖静长得端庄秀丽，文静高雅，宛若仙女临凡一般，忍不住眼珠滴溜，唾沫吞咽，声声赞美。而右边阙纤芹却长得粗肤环眼，颧高皮黑；塌鼻豁嘴，门牙外露；耳如老兔，胸似山岳；簸箕手掌，莲藕腿肚；脸如涂黛，形似夜叉。
　　虽是风雪寒天，肖静着一套合体的军装，戴一顶戎帽，衬托出她美妙的身材和迷人的身段。在她美丽光芒的映衬下，阙纤芹显得更加粗俗、丑陋、猥琐、庸笨。
　　曹洪军和肖静见祠堂里人头攒动，附近村庄的青壮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前来参加这个招募会，心中大悦。阙镇山抖动着一绺花白胡须，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道：“安静，安静。”
　　祠堂里很快安静下来，他用苍凉的声音说：“很高兴看到我村和邻近村庄的青壮年前来参加这场招募会，很高兴看到曹主任和肖静小姐亲临敝村招募，这是我村和邻近村庄莫大的殊荣。众所周知，我村出了一个响铛铛的大人物，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那是我们黄铺四期步科的阙汉骞。他追随蒋总统东荡西除，南征北战。淞沪抗战中，他率部在罗店、南北塘口、青阳港公路桥与倭奴激战。后守茅毋山，卫大武汉。在广德誓节渡与日寇短兵相接，威震贼胆。后袭翁源、花县，阻寇北犯。血战昆仑关。民国三十三年，亲率两师空运缅甸，解盟军密支那之围。破怒江天险，败倭高黎贡山防线。在盟军飞机支援下，收腾冲，歼寇第五十六师团一四八联队两千六百余众，旋克龙陵、芒市、畹町，名扬九州，蜚声海外，赢得‘抗日猛将’之誉。”
　　“在剿共战场，”阙镇山如数家珍，滔滔不绝道。“他率部参与围剿罗霄山脉朱毛红匪，予以沉重打击。抗战胜利后奉命接收广州，旋即北上夺胶东，辗转齐鲁；镇辽西，驻兵葫芦岛；战浦东，固守上海滩。”他扫了祠中众人一眼，自豪地说：“汉骞从一介书生成长为一个驰骋沙场统万千军马的将领，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对三民主义的信念，靠的是对党国对领袖的忠诚，靠的是身先士卒不屈不饶的战斗精神。他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从连长次第升至兵团司令，战功显赫，彪炳青史。名扬五湖四海，威镇九州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