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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1/1/26 修改:2021/5/21
20章 历史 小说
《巴国》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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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就在这一刻,那刀疤脸突然一挥手,甩掉披在身上的破黑布,抢先一步拔出了藏在身后的宝剑,对人群大喊一声:“杀!”他喊声未落,饥民中便同时冒出百十个汉子,他们甩掉了罩在身上的破衣烂衫,亮出了手里的兵器,从四面八方扑向马队。
原来是假装饥民的盗匪,他们混迹在饥民中,本来就与车队相隔咫尺,又突然冒出,其效果比荒郊野岭的伏击更有杀伤力,那车队不但人仓促,连马也受到惊吓,人喊马嘶,顿时变得狂躁难抑。那些匪徒手持各式兵器攻到跟前,他们上攻人下砍马,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真正的饥民见此惨状,都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
那百多个盗匪来得突然,却不是人人都有利器在手,他们有的还拿着锄头,有的甚至只是握着木棍,但他们人多势众,马队跟他们一接手就发现难以抵挡,这些盗匪不但人多,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哪怕只是握着一块石头,也毫不畏惧地猛扑过来。
那紫膛脸汉子挥剑砍倒了三个近身盗匪,那座下的天青骢果然是良驹,在匪群中左突右奔,偶尔还撂个蹶子,盗匪一时无法近身。而马队其他人则已陷入重围,一个矮瘦驾车汉子被石头砸中额头,血流满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挥剑砍杀,不意胯下马匹突然跪倒,幸好他身手不凡,在马倒下的一瞬便就势一滚,躲过了头上呼啸而来的锄头。
那络腮胡跃起一看,原来有两个盗匪拿着碗口粗的棒子,扫断了马匹的前腿,见他滚下马来,便又挥着棒子冲过来,络腮胡急忙挥剑抵挡。
这时马队已有四人被盗匪杀死,一个赶车的汉子摔倒在沟里,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一锄头打出脑浆来,还有多人受伤,那些盗匪也有十多人被马队杀掉,但他们仍然前赴后继地向马队冲击,那刀疤脸已跳到了一辆马车上,他一剑砍断捆绑麻袋上的绳子,那麻袋里白花花的货物便淌了出来,那刀疤脸一看,眼里立刻放出饿狼般的光芒,大喊道:“盐!是盐!”
其他盗匪听到一个“盐”字,顿时都疯了一般向马队扑过来,那马队的三十来个人那里抵挡得住,转瞬间就又被击倒了七八人,那紫膛汉子的腿上也挨了一棒子。
眼看那群盗匪即将得手,这时远处突然有一骑白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清俊年轻将军,黄金铠甲,手持长枪。那白马后面跟着一群马队,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那持枪汉子转瞬即至,只见他冲入人群,一支枪舞得如蝴蝶穿花,那些盗匪挨着即伤,碰着即亡,后面那些甲士随即赶到,把盗匪杀得七零八落,刀疤脸见劫盐无望,便招呼一声,就和其他盗匪逃窜了。
那年轻将军这时也不再追赶,紫膛脸汉子见马队损失了十几人人,但终究保住货物,便对持枪青年抱拳道:“在下赵国商贾吕琦,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那年轻将军一拱手,说道:“吕先生不必客气,在下赵国司寇将军董安,奉李丞相之命,前来接应吕先生一行。”
吕琦听说是赵国丞相李兑的人,立刻笑道:“看来这次吕某又欠丞相大人一个大人情了。”
这时一个甲士骑马来到跟前,手里提着两个人头,对董安说道:“果然是唐疤子的人。”
董安对吕琦说道:“我追捕这伙盗匪两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然后问那甲士总共杀掉了多少盗匪,那甲士回答总共有六十九颗人头。
董安听后哈哈大笑,吩咐手下提着人头去赵王那里领赏。然后调转马头,对吕琦道:“丞相大人已备好酒菜,要为吕先生接风洗尘,吕先生请吧。”
吕琦对络腮胡说道:“你先带上受伤的兄弟先去医馆歇息疗伤,其他兄弟重新收拾整理食盐到君安客栈歇息。”那络腮胡答应一声,吕琦便自己先随董安去拜见赵国丞相李兑了。
此处距离邯郸城已不足二十里,吕琦和董安两人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丞相府。此时,赵国丞相李兑已在厅前等候,一身华服裹着李兑肥胖的身体,粗白的脖子卡在衣领子里,脸上笑眯眯的,把眼睛都挤没了,他见吕琦在门口摘下宝剑后,便问道:“这一趟去巴国贩盐,你的宝剑又斩下了多少颗头颅?”
吕琦对李兑恭敬地施礼道:“禀丞相大人,吕某仔细算了一下,应该是三十七个。”
“哦,怎么是应该?”李兑眨眨小眼睛,说话轻声细语。
“二十九个直接死在了我的剑下,还有四个被捅出了肠子,两个被砍断了左腿,一个脖子挨了一剑,还有一个被砍掉了胳膊,右眼也被我劈掉了,虽然这八个人都逃掉了,但我想他们应该活不了了。”吕琦掰着手指娓娓道来,就像在梳理自己的账目。
“果然是做买卖的,账记得这么清楚,哈哈哈!”李兑的笑声就像女人一样,随着他的笑声,浑身的肉也有节奏的颤抖起来。
“账必须要记清楚的,譬如今天吕某又欠下了丞相大人一个大人情。”吕琦微笑着,神态自如地说出了李兑的心里话。
李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打个哈哈说道:“本相可当吕先生是知心朋友,从没有欠账一说。不过你在路上的确耽搁得有点久了,如果再不来,这个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兑说完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一尺见方的羊皮纸。
吕琦道:“吕某岂敢高攀丞相大人,吕某的身家性命但能为丞相所驱使,便是吕某的造化了。”说罢就接过那羊皮纸,吕琦展开羊皮纸,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说道:“秦国居然出兵雪域了,真没想到。”
看着吕琦的反应,李兑的小眼睛里透着得意,说道:“这可是我在秦国的卧底送出来的消息,绝对属实。”
吕琦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秦军现在已经进入雪域了。”
李兑道:“雪域广袤,你还来得及。”
吕琦将羊皮卷揣进怀里,说道:“大人这个消息好及时,我明天就派人为大人送上十万金。时间紧迫,吕某现在就告辞了。”吕琦说罢就向李兑拜别了。
看着吕琦一副恨不能长出四条腿的样子,李兑很是满意。
这时,那董安领着一人进来跪下。
“这次差使干的不错,只是不该朝吕琦挥那一棒子。” 李兑冷峻地看着那人,小眼里放出严厉的光芒。
那人头磕得蹦蹦响,嘴里说道:“当时太混乱,那些恶鬼听说是盐便都疯了,总之都怪小人管束不力,望大人饶恕。”
“我们可不能让这么好的人死掉啊,你去吧,我还是相信你的。”李兑一挥手,仆从便端出一盘黄金,那人站起身来,又一副狗见到屎的喜色,脸上那一道刀疤也分外显眼。
雪域圣品
雪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从头望不到尾,足足有三万人之多,这支三万人的部队打着“秦”字大旗,一路晓行夜宿,迤逦前行。
带领这支部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朝气写在脸上,老练藏在眼里,将军一路上不急不躁,因为这里是那么的广袤,一眼望不到边,这里又是那么的空,除了天上的老鹰就没有其它能动的东西,这里不需要兵贵神速,这里需要的是致命一击。
三万秦军在行进了二十天后,才偶然有一些雪族人出现在远远的山巅上,他们多数时候都只是窥视这支部队,偶尔在晚上乘夜偷袭一下哨兵,但也大都是失手的。将军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他们的实力,所以他命令部队绝不要去追击那些雪族哨探,但每当有雪族人骑马在山上窥视时,将军就会刻意地张弓搭箭,射向那在头顶盘旋的老鹰。将军箭法了得,每每能将那老鹰射下,那些秦国士兵在这个时候总会欢呼起来,而那些雪族哨兵则偷偷地溜走了。
又行进了十天以后,他们终于看到远远的天际线上有一座高耸的雪峰,秦军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雪峰,这让很多秦军士兵有些发憷。他们又行进了大约十里路,这才发现雪峰下坐落着一个黑黑矮矮的城墙,这座城是如此的矮小,让人都忍不住发笑,还如此的破旧,都让人不屑于占有,其实那就是雪域之城了。
墨獾看到那城墙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他只是按正常的节奏前行,就像去接管一间无主城堡似的,只需要把部队带过去就行了,随着城墙越来越近,将军便开始设想,拿下这座城池后,就彻底烧毁它,他要重新建一座高大的城池,在雪峰上树一座高大的丰碑,记载自己的这一段兵不血刃的丰功伟绩。
就在这时,左右山坡上出现了不少骑马勇士,他们没有攻防布阵,没有号角金鼓,就像水一样从山坳山巅涌出来了。将军看到对方的包抄架势,他却一点不着急,因为这种战法他早已见多了,只见他一挥旗帜,三万人的部队便形成了一字长蛇阵。
这时将军发现那些雪族骑兵有着奇特的进攻方法,他们看似散兵游勇,却又彼此呼应,持着各式武器,打着各种呼哨朝着秦军的阵地合围了过来,秦军中的将士都不大看得起这些不规则的战法,这显然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并且这些骑兵并没有甲胄护身,兵器落后,似乎是在围猎,是在游戏,似秃鹫盘旋,如野狼捕食。
秦军的战力经过了百战锤炼,对付这些雪域骑兵绰绰有余,他们轻松追杀着,弓弦和剑戟发挥着以往的威力,似乎这将是一边倒的屠杀。那些雪域骑兵也非常勇敢,他们有些在进攻,有些在撤退,有的在试探,都是自由发挥,死在秦军刀下的自然不少。
秦军虽然屡挫东方六国兵马,但他们还从没有这种体验,将军黑獾在战车上初看觉得很滑稽,这简直是杂耍遛猴,就这样搅和了两个时辰之后,黑獾突然发现了异样情况,因为他发现不是秦军遛敌人,而是敌人在遛秦军,这就是雪族人的疲敌之计。黑獾于是急忙挥旗擂鼓,指挥全军直取雪域之城,黑獾心里明白,那座丑陋的城池是雪族骑兵的唯一据点,只要拿下那座城这些散兵游勇就会失去方向,就会像秃鹫那样从头顶消散。
三万秦军向那座又黑又矮的城堡扑去,但让他们预感不详的是,那座黑城似乎也长了腿,他们追了一阵,发现那黑城还是那么远,似乎跟着他们在后退。他们渐渐感觉气馁,感觉气喘,他们感觉扑不过去了,他们要掉头回去,这时左面山坡上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是号角的声音。
这时更多的雪域骑兵围过来了,数量几乎是刚才的十倍,他们被迫停下来列队迎战,但这时他们才发现手中的戈矛格外沉重。
大战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了,秦军大旗被马蹄踩得稀烂,残阳照着广袤的大地,地上到处都是秦军的尸体,好像大海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鱼虾,他们有的还在蠕动,挣扎着要起来,但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连方向都辨别不了,只看见秃鹫和野狼在啃食躯体,他们回不去了,封赏是没有了,天地间只有死亡的气息,那些秃鹫和野狼似乎就是地狱的使者,它们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甚至都不用挪动身子就能填饱肚子。
黑夜吞噬了雪域,只留下狼的幽蓝眼睛和它们啃食尸首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太阳照耀着雪域,晨光中有一支马队来了,马队走得悠闲沉稳,从那些尸体中走过,没有丝毫停顿,丝毫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些秃鹫和野狗对这支马队也毫无兴趣,它们看了一眼马队又继续埋头大快朵颐了。
马队里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位汉子,见过那张紫膛脸的人都知道,他是吕琦,吕琦锦缎华服,一身富贵气息,他撩开窗帘看了看这个场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闭着眼说了句:“弱肉强食,人不如羊。”
马车后面跟着的十几匹马都驮着货物,吕琦带着食盐来到了雪域之城。在过去,他的盐队上这里,都会带上足够的羊肉,用来喂食那些秃鹫和野狼野狗,否则他也无法安全地到达雪域之城,今天不用带着羊肉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马队跨进了雪域之城的大门,吕琦发现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整座城池都充满了放肆的笑声,这里的人的心情都不坏,看来这次又要满载而归了,因为他远远地就听到了雪王的笑声。
吕琦对雪王这位大主顾是爱恨交加,不错,这是一个对价钱并不敏感甚至麻木的顾客,他只以自己的心情来给价格,但令人讨厌的是他的喜好很难把握。就像一个低级趣味的顾客,恐怕就不能用人文的感化和哲理的说服,你得粗暴些;但如果是一个深沉高雅的顾客,你就不能用土豪的方式对待他,而这位雪域之城的城主,虽然举止粗鲁,却又鄙视金钱,虽然虔诚,却又贪婪。
雪域之城的人都在庆祝这次大胜,过去那种眼巴巴地望着这位盐商的盐口袋的情景没有了,大家都在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吕琦看到有个喝醉酒的人把秦国战俘绑在柱子上,周围的人不断地泼酒在战俘身上,然后一把火烧起来,听着那凄厉的喊叫而手舞足蹈起来。
吕琦等人走到大门前,两个雪族武士上来要吕琦等人交出佩剑,这让吕琦很意外。吕琦等人交出佩剑后,便走进那熟悉的雪族王宫。
此刻坐在狼皮上的雪王正赤裸着身子和两个同样赤裸着的女人嬉戏,她们看着吕琦进来时,眼睛就变得像狼一样幽深,她们似乎在吕琦一行人的身上激发出了自己的饥饿感。
雪王招呼吕琦一行人坐下喝酒,叽里咕噜地说着这次战争的胜利,这些人中只有吕琦能听懂这里语言,那雪王道:“这次收了你们的佩剑,是因为上次有人想要劫持本王,所以不得不防。”雪王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说道:“那些人不过都喂了狼了。”
吕琦见那匕首装饰华丽,显然是柄宝刀,再仔细一瞧,发现刀柄上有个“杜”字,心里便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说道:“大王有神灵保佑,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大王。”
这时雪王蓝色眼睛转了一圈,露出沾满血丝的大门牙,叽里咕噜的说道:“他们来错了地方,你们却来得正是时候。吃了圣品,神灵就会来到身边,你们运气不错,也可以品尝到圣品了。”说完就是一阵怪笑。
听到雪王说要招待他们吃圣品的时候,吕琦颇为疑惑,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什么圣品。
不一会儿,一个半裸奴隶端上了所谓的圣品,吕琦一看胃里就猛地翻滚起来,只见托盘里放了一个人头,一个心脏和两个睾丸,雪王又一阵叽里咕噜,意思为:“吃了睾丸能壮阳,吃了人心能增加勇气,人头放在旁边则是要安抚他的灵魂。”
城主满口鲜血,吃得津津有味,那两个女人也如狼一样趴在地上吃着人肉,这让吕琦一行人的胃里就像有无数只蛇虫在翻滚,单方实在受不了就冲出去蹲在地上呕吐。
雪王见此哈哈大笑,叽里咕噜一阵后,奴仆就带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战俘。
吕琦慌忙站起来,对城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城主又叽里咕噜地回了几句,然后两人又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喝完一碗酒,吕琦一行人就逃命似地匆匆退出了雪王的宫殿。
车队的其他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出来后才问吕琦是怎么回事,吕琦说道:“雪王要请我们吃圣品,说这个战俘是秦国将军,身体又好又年轻,心脏应该很好吃的,睾丸献给最尊贵的客人。我请求他把这个战俘给我做奴隶,好替我们干活,并且这次的盐可以少要一半的钱,雪王非常高兴,就答应了。”
带着那战俘走出雪王的宫殿后,那个年轻战俘立马给吕琦跪下了,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以后我墨獾就是先生的奴仆,我愿以我的余生报答先生。”
吕琦告诉墨獾,这雪域之地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现在不是谁伺候谁,而是要是同心协力走出雪域。吕琦道:“我们商人只是为了赚钱,高高兴兴地赚钱,从来不以命相搏,你是秦国人,还是一个将军,你用性命在搏富贵,其实我们都是富贵的奴仆,如果抛开富贵,我们又都是自由的,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奴仆。”
初入蜀境
吕琦、黑獾和单方等十几人从雪域之城出来,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在荒凉的雪域中,一行人晓行夜宿,足足走了十天,发现山势开始变得陡峭,远处有模模糊糊的树影。吕琦见暮色四合,便下令就地扎营歇息。
一行人就地下马,卸下包袱,支起帐篷,吕琦吩咐单方等人去找些柴火和水,黑獾将马匹拴好后,便独自坐在帐篷里歇息。这时黑獾的手在腰间摸索着,先是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铜牌子,那牌子造型古朴,并无奇特之处,黑獾却显得非常珍视,他用手轻轻地摩擦着那牌子,好像是在爱抚亲人的脸。黑獾将那牌子放下后,便有从怀里掏出一块羊皮纸,轻轻地在上面做着记号。
就在这时,单方等人都回来了,但他们没有找到木材,带回来的只是一些干牛粪,虽然打了水,但水质混浊。吕琦等人将那牛粪点燃,架起简易的炉灶开始烧水,点燃的牛粪冒着滋滋的蓝色火苗,散发出一种枯草的腐烂气味,那水在罐子里翻滚,飘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单方给每人倒上一碗水,切一小块干肉,这就是他们的晚餐,这几天一直如此。
吕琦拿着水和干肉走到黑獾跟前,黑獾急忙将羊皮卷塞进怀里,起身接过水碗和干肉,说道:“多谢恩公,我自己来吧。”
黑獾看着手里的那一小块干肉,再看看水碗,发现那水浑浊不堪,便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最后也只好把那水咽下去了。这时黑獾发现单方等人围着那牛粪火堆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并没有一丝不快的表情。
吕琦注意到黑獾的样子,说道:“吃得苦中苦,享得福中福,这就是我们商人的生活。”
黑獾道:“我是觉得我们应该吃饱肚子,这样才能更快地走出雪域。”
吕琦道:“我们不缺食物,但在这里最好少吃,因为吃得少,所以拉得就少,拉得少,自然就不会露出屁股让秃鹫从背后来啄你了。”
听到这话,黑獾才发现在这雪域居然有如此多的生存门道,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当时出兵雪域实在是太鲁莽了。看着天上那翱翔的秃鹫,想着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心中不禁感慨,如果自己是一只秃鹫该多好,它没有王命要回复,没有赏罚要面对,自由自在。当然自己现在成不了秃鹫,但他也开始欣赏像吕琦这样的商人生活了,走遍列国,无拘无束。
月亮升上了天空,星星眨着眼睛,俯瞰雪域大地。
大地一片沉默,吕琦一行都进入了梦乡,只有那牛粪火堆还发着轻微的滋滋声。这时远处突然有一声狼嚎,紧接着又有数声狼嚎传来。狼嚎声惊醒了吕琦等人,在雪域之地遭遇狼群是常事,一行人纷纷取出兵器严阵以待。吕琦命单方点燃多余的衣物,野兽怕火,火势一大,那些窥伺的狼群自然就逃走了。
单方将那些衣物都扔到火堆里,火焰腾地窜起来,如挥舞的马鞭。但诡异的是,那些狼叫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紧接着又传来了熊叫声,众人一听大感意外,他们还从来没有在这雪域之地碰到过熊,居然还是不怕火的熊。在狼和熊的叫声中,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手握兵器,盯着那黑暗深处,防备着突如其来的攻击。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虎啸,这个时候听到虎啸,其恐怖程度堪比厉鬼拍门,连那些马匹都躁动起来。
这时黑獾倒非常冷静,他对吕琦等人道:“这不是野兽,这是有人要来偷袭我们。”
吕琦道:“什么人要来偷袭我们?”
黑獾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图图族人,他们擅长训练凶猛野兽,这些野兽叫声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现在是想瓦解我们的意志,然后一举杀死我们。”黑獾说罢就让单方等人将马匹牵过来,人马互为掩护,形成一个完整的攻防阵型。
众人刚刚站好队形,黑夜中便突然冲出十几个赤膊纹饰的图图族汉子,也无言语,直接就挥刀砍来。黑獾率吕琦等人挥剑抵抗,由于他们早有防备,那些图图族人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在人马晃动中被杀死数人。这时远处一声呼哨传来,又有几十个图图汉子从黑暗中冲出,他们有的奔人去,有的则是奔财去。
吕琦一行人数不多,因此只能顾人不顾钱了,眼看那些图图族人扛着那些金银就要溜走,黑獾一抽身便张弓搭箭,朝那哨声方向“嗖”地射出一箭,接着只听到那暗处一声惨叫,那些图图族汉子这时也都闻声逃窜,黑獾又发出几箭,箭无虚发,几个图图族汉子应声倒地,其他的都逃得无影无踪了。众人守候到天亮,发现财货无一损失,只有两个随从受了伤,吕琦心里便对黑獾感激不尽。
一行人继续前行,虽然道路变得异常崎岖,但他们用雪水煮饭,用牛粪烤火,倒也没有惊险遭遇,这时黑獾已逐渐将那雪域之地的心理阴霾消除,每当歇息时,他便去射杀一些猎物给大家吃,到这时黑獾才发现这种日子非常舒服,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度过这么自由的时光,他发现自由也是有瘾的,一旦过上了自由的日子,哪怕生活困苦些也都不足道了。
又走了十天,道路越走越平,气候逐渐暖和,一个月后,只见一座繁花似锦的城市伫立在前方,吕琦对墨獾说:“这就是蜀国国都货殖之城,对商人来说,这可是最好的城市。”
墨獾瞧了瞧那城市,却说:“对军人来说,这可是最坏的城市。”
吕琦听罢,便问黑獾此话是何意。
墨獾告诉吕琦,这座城市富裕,却无险可守,就好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那绝对是最坏的事情。
吕琦听罢哈哈一笑,点头道:“将军果然是战略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事情的本质。”
一行人进入货殖之城,发现这里正在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巴国公主的到来,这是蜀国的大事。吕琦问随从:“你们跟随我多年了,觉得这货殖之城的商机如何?”
单贵答道:“这货殖之城现在物价飞涨,皆因为蜀国世子大婚,所以这里什么都涨价了,茶叶也涨价了,酒食也都贵了,可惜这事来得突然,不然我们倒能大赚一笔。”
另一个随从接道:“我们跟随主人走遍列国,皆因天下战事频繁,多以食盐、皮革、草药、兵器等作战所需物资获利,这别人的喜事我们反而没有喜事了。”
吕琦摇摇头,道:“没有时事可以造时事,凡事未必都可预测,喜事或战事都不是一定就有利可图,还得看我们是否有洞察商机的能力。”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先找地方住下,然后去找我们要找的人。”
一行人在大街上徐徐前行,见这里人口稠密,商贸繁荣,其热闹程度似乎不下于怒涛之城。众人这时走到一大宅前,那宅子华贵气派,显得旁边的宅子都寒酸许多,但奇怪的是那宅子大门紧闭,门楣上也没有披红挂彩。
吕琦带着单方等人又前行了约一箭之地,见有一家客栈,幌子上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字,便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安歇吧。”
众人下马,那店伙计从店内迎出来,一边吩咐将马匹牵到后院,一边请吕琦等入内歇息。吕琦吩咐来几间上房,然后就直接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一个伙计提着铜壶来伺候吕琦等人洗漱,吕琦随手扔给他一定银子,说道:“小二,我有话问你。”
那小二攥着银子,脸上早笑开了花,说道:“客官有话请尽管问。”
吕琦道:“你可知道前面那个大宅子是谁家的?”
那小二道:“那大宅子是蒋琮大人的,现在蒋琮大人去巴国迎亲去了,现在是他夫人在当家。”
吕琦道:“他夫人是何来历?”
那小二道:“他夫人是王族之后,人称锦华夫人,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吕琦点头微笑道:“那你忙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二听罢便急忙退出去了,这时单方问道:“怎么啦大哥,你觉得那宅子有什么问题吗?”
吕琦道:“我们不是说要去找我们要找的人吗,现在就可以去了。”
“找谁?”
“锦华夫人。”
鸠占鹊巢
锦华夫人很高兴接待这位天下闻名的富商,自从她的丈夫作为特使去了怒涛之城,她几乎再没有见过陌生的男人,这位行走天下的吕琦一定可以给她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并且还送给她价值不菲的珠宝。
陪在锦华夫人身边的是一位脸色白净的青年汉子,“这是我的管家雍大荣。”锦华夫人介绍道。
吕琦与雍大荣互相施礼,然后坐下品茶攀谈。
“不知吕先生造访本府有何见教?”锦华夫人笑容可掬地问道。
“蜀国物产丰富,都市繁华,吕某来此也想多认识些朋友,置办些货物,以后行商方便。”
“我蜀国货物确实都是上好的东西,其中最好的是锦缎,可惜先生来得不巧,因为世子大婚,如今这锦缎也紧缺了,来年吕先生可以提前准备,定能满意而归。”
吕琦听此话,假意感叹雪域道路难行,导致自己来得太晚了,并央求锦华夫人以后多多关照,有什么商机能够透露给他,他必当厚报。说完就送上一箱珠宝。
那锦华夫人见了珠宝顿时乐开了花,但听到吕琦一行从雪域来,锦华夫人倒很吃惊,连忙提醒:“吕先生行走天下,也需要有人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不然这买卖也做得艰险了。”
原来是假装饥民的盗匪,他们混迹在饥民中,本来就与车队相隔咫尺,又突然冒出,其效果比荒郊野岭的伏击更有杀伤力,那车队不但人仓促,连马也受到惊吓,人喊马嘶,顿时变得狂躁难抑。那些匪徒手持各式兵器攻到跟前,他们上攻人下砍马,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真正的饥民见此惨状,都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
那百多个盗匪来得突然,却不是人人都有利器在手,他们有的还拿着锄头,有的甚至只是握着木棍,但他们人多势众,马队跟他们一接手就发现难以抵挡,这些盗匪不但人多,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哪怕只是握着一块石头,也毫不畏惧地猛扑过来。
那紫膛脸汉子挥剑砍倒了三个近身盗匪,那座下的天青骢果然是良驹,在匪群中左突右奔,偶尔还撂个蹶子,盗匪一时无法近身。而马队其他人则已陷入重围,一个矮瘦驾车汉子被石头砸中额头,血流满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挥剑砍杀,不意胯下马匹突然跪倒,幸好他身手不凡,在马倒下的一瞬便就势一滚,躲过了头上呼啸而来的锄头。
那络腮胡跃起一看,原来有两个盗匪拿着碗口粗的棒子,扫断了马匹的前腿,见他滚下马来,便又挥着棒子冲过来,络腮胡急忙挥剑抵挡。
这时马队已有四人被盗匪杀死,一个赶车的汉子摔倒在沟里,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一锄头打出脑浆来,还有多人受伤,那些盗匪也有十多人被马队杀掉,但他们仍然前赴后继地向马队冲击,那刀疤脸已跳到了一辆马车上,他一剑砍断捆绑麻袋上的绳子,那麻袋里白花花的货物便淌了出来,那刀疤脸一看,眼里立刻放出饿狼般的光芒,大喊道:“盐!是盐!”
其他盗匪听到一个“盐”字,顿时都疯了一般向马队扑过来,那马队的三十来个人那里抵挡得住,转瞬间就又被击倒了七八人,那紫膛汉子的腿上也挨了一棒子。
眼看那群盗匪即将得手,这时远处突然有一骑白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清俊年轻将军,黄金铠甲,手持长枪。那白马后面跟着一群马队,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那持枪汉子转瞬即至,只见他冲入人群,一支枪舞得如蝴蝶穿花,那些盗匪挨着即伤,碰着即亡,后面那些甲士随即赶到,把盗匪杀得七零八落,刀疤脸见劫盐无望,便招呼一声,就和其他盗匪逃窜了。
那年轻将军这时也不再追赶,紫膛脸汉子见马队损失了十几人人,但终究保住货物,便对持枪青年抱拳道:“在下赵国商贾吕琦,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那年轻将军一拱手,说道:“吕先生不必客气,在下赵国司寇将军董安,奉李丞相之命,前来接应吕先生一行。”
吕琦听说是赵国丞相李兑的人,立刻笑道:“看来这次吕某又欠丞相大人一个大人情了。”
这时一个甲士骑马来到跟前,手里提着两个人头,对董安说道:“果然是唐疤子的人。”
董安对吕琦说道:“我追捕这伙盗匪两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然后问那甲士总共杀掉了多少盗匪,那甲士回答总共有六十九颗人头。
董安听后哈哈大笑,吩咐手下提着人头去赵王那里领赏。然后调转马头,对吕琦道:“丞相大人已备好酒菜,要为吕先生接风洗尘,吕先生请吧。”
吕琦对络腮胡说道:“你先带上受伤的兄弟先去医馆歇息疗伤,其他兄弟重新收拾整理食盐到君安客栈歇息。”那络腮胡答应一声,吕琦便自己先随董安去拜见赵国丞相李兑了。
此处距离邯郸城已不足二十里,吕琦和董安两人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丞相府。此时,赵国丞相李兑已在厅前等候,一身华服裹着李兑肥胖的身体,粗白的脖子卡在衣领子里,脸上笑眯眯的,把眼睛都挤没了,他见吕琦在门口摘下宝剑后,便问道:“这一趟去巴国贩盐,你的宝剑又斩下了多少颗头颅?”
吕琦对李兑恭敬地施礼道:“禀丞相大人,吕某仔细算了一下,应该是三十七个。”
“哦,怎么是应该?”李兑眨眨小眼睛,说话轻声细语。
“二十九个直接死在了我的剑下,还有四个被捅出了肠子,两个被砍断了左腿,一个脖子挨了一剑,还有一个被砍掉了胳膊,右眼也被我劈掉了,虽然这八个人都逃掉了,但我想他们应该活不了了。”吕琦掰着手指娓娓道来,就像在梳理自己的账目。
“果然是做买卖的,账记得这么清楚,哈哈哈!”李兑的笑声就像女人一样,随着他的笑声,浑身的肉也有节奏的颤抖起来。
“账必须要记清楚的,譬如今天吕某又欠下了丞相大人一个大人情。”吕琦微笑着,神态自如地说出了李兑的心里话。
李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打个哈哈说道:“本相可当吕先生是知心朋友,从没有欠账一说。不过你在路上的确耽搁得有点久了,如果再不来,这个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兑说完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一尺见方的羊皮纸。
吕琦道:“吕某岂敢高攀丞相大人,吕某的身家性命但能为丞相所驱使,便是吕某的造化了。”说罢就接过那羊皮纸,吕琦展开羊皮纸,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说道:“秦国居然出兵雪域了,真没想到。”
看着吕琦的反应,李兑的小眼睛里透着得意,说道:“这可是我在秦国的卧底送出来的消息,绝对属实。”
吕琦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秦军现在已经进入雪域了。”
李兑道:“雪域广袤,你还来得及。”
吕琦将羊皮卷揣进怀里,说道:“大人这个消息好及时,我明天就派人为大人送上十万金。时间紧迫,吕某现在就告辞了。”吕琦说罢就向李兑拜别了。
看着吕琦一副恨不能长出四条腿的样子,李兑很是满意。
这时,那董安领着一人进来跪下。
“这次差使干的不错,只是不该朝吕琦挥那一棒子。” 李兑冷峻地看着那人,小眼里放出严厉的光芒。
那人头磕得蹦蹦响,嘴里说道:“当时太混乱,那些恶鬼听说是盐便都疯了,总之都怪小人管束不力,望大人饶恕。”
“我们可不能让这么好的人死掉啊,你去吧,我还是相信你的。”李兑一挥手,仆从便端出一盘黄金,那人站起身来,又一副狗见到屎的喜色,脸上那一道刀疤也分外显眼。
雪域圣品
雪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从头望不到尾,足足有三万人之多,这支三万人的部队打着“秦”字大旗,一路晓行夜宿,迤逦前行。
带领这支部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朝气写在脸上,老练藏在眼里,将军一路上不急不躁,因为这里是那么的广袤,一眼望不到边,这里又是那么的空,除了天上的老鹰就没有其它能动的东西,这里不需要兵贵神速,这里需要的是致命一击。
三万秦军在行进了二十天后,才偶然有一些雪族人出现在远远的山巅上,他们多数时候都只是窥视这支部队,偶尔在晚上乘夜偷袭一下哨兵,但也大都是失手的。将军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他们的实力,所以他命令部队绝不要去追击那些雪族哨探,但每当有雪族人骑马在山上窥视时,将军就会刻意地张弓搭箭,射向那在头顶盘旋的老鹰。将军箭法了得,每每能将那老鹰射下,那些秦国士兵在这个时候总会欢呼起来,而那些雪族哨兵则偷偷地溜走了。
又行进了十天以后,他们终于看到远远的天际线上有一座高耸的雪峰,秦军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雪峰,这让很多秦军士兵有些发憷。他们又行进了大约十里路,这才发现雪峰下坐落着一个黑黑矮矮的城墙,这座城是如此的矮小,让人都忍不住发笑,还如此的破旧,都让人不屑于占有,其实那就是雪域之城了。
墨獾看到那城墙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他只是按正常的节奏前行,就像去接管一间无主城堡似的,只需要把部队带过去就行了,随着城墙越来越近,将军便开始设想,拿下这座城池后,就彻底烧毁它,他要重新建一座高大的城池,在雪峰上树一座高大的丰碑,记载自己的这一段兵不血刃的丰功伟绩。
就在这时,左右山坡上出现了不少骑马勇士,他们没有攻防布阵,没有号角金鼓,就像水一样从山坳山巅涌出来了。将军看到对方的包抄架势,他却一点不着急,因为这种战法他早已见多了,只见他一挥旗帜,三万人的部队便形成了一字长蛇阵。
这时将军发现那些雪族骑兵有着奇特的进攻方法,他们看似散兵游勇,却又彼此呼应,持着各式武器,打着各种呼哨朝着秦军的阵地合围了过来,秦军中的将士都不大看得起这些不规则的战法,这显然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并且这些骑兵并没有甲胄护身,兵器落后,似乎是在围猎,是在游戏,似秃鹫盘旋,如野狼捕食。
秦军的战力经过了百战锤炼,对付这些雪域骑兵绰绰有余,他们轻松追杀着,弓弦和剑戟发挥着以往的威力,似乎这将是一边倒的屠杀。那些雪域骑兵也非常勇敢,他们有些在进攻,有些在撤退,有的在试探,都是自由发挥,死在秦军刀下的自然不少。
秦军虽然屡挫东方六国兵马,但他们还从没有这种体验,将军黑獾在战车上初看觉得很滑稽,这简直是杂耍遛猴,就这样搅和了两个时辰之后,黑獾突然发现了异样情况,因为他发现不是秦军遛敌人,而是敌人在遛秦军,这就是雪族人的疲敌之计。黑獾于是急忙挥旗擂鼓,指挥全军直取雪域之城,黑獾心里明白,那座丑陋的城池是雪族骑兵的唯一据点,只要拿下那座城这些散兵游勇就会失去方向,就会像秃鹫那样从头顶消散。
三万秦军向那座又黑又矮的城堡扑去,但让他们预感不详的是,那座黑城似乎也长了腿,他们追了一阵,发现那黑城还是那么远,似乎跟着他们在后退。他们渐渐感觉气馁,感觉气喘,他们感觉扑不过去了,他们要掉头回去,这时左面山坡上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是号角的声音。
这时更多的雪域骑兵围过来了,数量几乎是刚才的十倍,他们被迫停下来列队迎战,但这时他们才发现手中的戈矛格外沉重。
大战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了,秦军大旗被马蹄踩得稀烂,残阳照着广袤的大地,地上到处都是秦军的尸体,好像大海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鱼虾,他们有的还在蠕动,挣扎着要起来,但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连方向都辨别不了,只看见秃鹫和野狼在啃食躯体,他们回不去了,封赏是没有了,天地间只有死亡的气息,那些秃鹫和野狼似乎就是地狱的使者,它们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甚至都不用挪动身子就能填饱肚子。
黑夜吞噬了雪域,只留下狼的幽蓝眼睛和它们啃食尸首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太阳照耀着雪域,晨光中有一支马队来了,马队走得悠闲沉稳,从那些尸体中走过,没有丝毫停顿,丝毫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些秃鹫和野狗对这支马队也毫无兴趣,它们看了一眼马队又继续埋头大快朵颐了。
马队里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位汉子,见过那张紫膛脸的人都知道,他是吕琦,吕琦锦缎华服,一身富贵气息,他撩开窗帘看了看这个场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闭着眼说了句:“弱肉强食,人不如羊。”
马车后面跟着的十几匹马都驮着货物,吕琦带着食盐来到了雪域之城。在过去,他的盐队上这里,都会带上足够的羊肉,用来喂食那些秃鹫和野狼野狗,否则他也无法安全地到达雪域之城,今天不用带着羊肉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马队跨进了雪域之城的大门,吕琦发现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整座城池都充满了放肆的笑声,这里的人的心情都不坏,看来这次又要满载而归了,因为他远远地就听到了雪王的笑声。
吕琦对雪王这位大主顾是爱恨交加,不错,这是一个对价钱并不敏感甚至麻木的顾客,他只以自己的心情来给价格,但令人讨厌的是他的喜好很难把握。就像一个低级趣味的顾客,恐怕就不能用人文的感化和哲理的说服,你得粗暴些;但如果是一个深沉高雅的顾客,你就不能用土豪的方式对待他,而这位雪域之城的城主,虽然举止粗鲁,却又鄙视金钱,虽然虔诚,却又贪婪。
雪域之城的人都在庆祝这次大胜,过去那种眼巴巴地望着这位盐商的盐口袋的情景没有了,大家都在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吕琦看到有个喝醉酒的人把秦国战俘绑在柱子上,周围的人不断地泼酒在战俘身上,然后一把火烧起来,听着那凄厉的喊叫而手舞足蹈起来。
吕琦等人走到大门前,两个雪族武士上来要吕琦等人交出佩剑,这让吕琦很意外。吕琦等人交出佩剑后,便走进那熟悉的雪族王宫。
此刻坐在狼皮上的雪王正赤裸着身子和两个同样赤裸着的女人嬉戏,她们看着吕琦进来时,眼睛就变得像狼一样幽深,她们似乎在吕琦一行人的身上激发出了自己的饥饿感。
雪王招呼吕琦一行人坐下喝酒,叽里咕噜地说着这次战争的胜利,这些人中只有吕琦能听懂这里语言,那雪王道:“这次收了你们的佩剑,是因为上次有人想要劫持本王,所以不得不防。”雪王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说道:“那些人不过都喂了狼了。”
吕琦见那匕首装饰华丽,显然是柄宝刀,再仔细一瞧,发现刀柄上有个“杜”字,心里便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说道:“大王有神灵保佑,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大王。”
这时雪王蓝色眼睛转了一圈,露出沾满血丝的大门牙,叽里咕噜的说道:“他们来错了地方,你们却来得正是时候。吃了圣品,神灵就会来到身边,你们运气不错,也可以品尝到圣品了。”说完就是一阵怪笑。
听到雪王说要招待他们吃圣品的时候,吕琦颇为疑惑,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什么圣品。
不一会儿,一个半裸奴隶端上了所谓的圣品,吕琦一看胃里就猛地翻滚起来,只见托盘里放了一个人头,一个心脏和两个睾丸,雪王又一阵叽里咕噜,意思为:“吃了睾丸能壮阳,吃了人心能增加勇气,人头放在旁边则是要安抚他的灵魂。”
城主满口鲜血,吃得津津有味,那两个女人也如狼一样趴在地上吃着人肉,这让吕琦一行人的胃里就像有无数只蛇虫在翻滚,单方实在受不了就冲出去蹲在地上呕吐。
雪王见此哈哈大笑,叽里咕噜一阵后,奴仆就带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战俘。
吕琦慌忙站起来,对城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城主又叽里咕噜地回了几句,然后两人又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喝完一碗酒,吕琦一行人就逃命似地匆匆退出了雪王的宫殿。
车队的其他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出来后才问吕琦是怎么回事,吕琦说道:“雪王要请我们吃圣品,说这个战俘是秦国将军,身体又好又年轻,心脏应该很好吃的,睾丸献给最尊贵的客人。我请求他把这个战俘给我做奴隶,好替我们干活,并且这次的盐可以少要一半的钱,雪王非常高兴,就答应了。”
带着那战俘走出雪王的宫殿后,那个年轻战俘立马给吕琦跪下了,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以后我墨獾就是先生的奴仆,我愿以我的余生报答先生。”
吕琦告诉墨獾,这雪域之地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现在不是谁伺候谁,而是要是同心协力走出雪域。吕琦道:“我们商人只是为了赚钱,高高兴兴地赚钱,从来不以命相搏,你是秦国人,还是一个将军,你用性命在搏富贵,其实我们都是富贵的奴仆,如果抛开富贵,我们又都是自由的,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奴仆。”
初入蜀境
吕琦、黑獾和单方等十几人从雪域之城出来,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在荒凉的雪域中,一行人晓行夜宿,足足走了十天,发现山势开始变得陡峭,远处有模模糊糊的树影。吕琦见暮色四合,便下令就地扎营歇息。
一行人就地下马,卸下包袱,支起帐篷,吕琦吩咐单方等人去找些柴火和水,黑獾将马匹拴好后,便独自坐在帐篷里歇息。这时黑獾的手在腰间摸索着,先是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铜牌子,那牌子造型古朴,并无奇特之处,黑獾却显得非常珍视,他用手轻轻地摩擦着那牌子,好像是在爱抚亲人的脸。黑獾将那牌子放下后,便有从怀里掏出一块羊皮纸,轻轻地在上面做着记号。
就在这时,单方等人都回来了,但他们没有找到木材,带回来的只是一些干牛粪,虽然打了水,但水质混浊。吕琦等人将那牛粪点燃,架起简易的炉灶开始烧水,点燃的牛粪冒着滋滋的蓝色火苗,散发出一种枯草的腐烂气味,那水在罐子里翻滚,飘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单方给每人倒上一碗水,切一小块干肉,这就是他们的晚餐,这几天一直如此。
吕琦拿着水和干肉走到黑獾跟前,黑獾急忙将羊皮卷塞进怀里,起身接过水碗和干肉,说道:“多谢恩公,我自己来吧。”
黑獾看着手里的那一小块干肉,再看看水碗,发现那水浑浊不堪,便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最后也只好把那水咽下去了。这时黑獾发现单方等人围着那牛粪火堆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并没有一丝不快的表情。
吕琦注意到黑獾的样子,说道:“吃得苦中苦,享得福中福,这就是我们商人的生活。”
黑獾道:“我是觉得我们应该吃饱肚子,这样才能更快地走出雪域。”
吕琦道:“我们不缺食物,但在这里最好少吃,因为吃得少,所以拉得就少,拉得少,自然就不会露出屁股让秃鹫从背后来啄你了。”
听到这话,黑獾才发现在这雪域居然有如此多的生存门道,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当时出兵雪域实在是太鲁莽了。看着天上那翱翔的秃鹫,想着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心中不禁感慨,如果自己是一只秃鹫该多好,它没有王命要回复,没有赏罚要面对,自由自在。当然自己现在成不了秃鹫,但他也开始欣赏像吕琦这样的商人生活了,走遍列国,无拘无束。
月亮升上了天空,星星眨着眼睛,俯瞰雪域大地。
大地一片沉默,吕琦一行都进入了梦乡,只有那牛粪火堆还发着轻微的滋滋声。这时远处突然有一声狼嚎,紧接着又有数声狼嚎传来。狼嚎声惊醒了吕琦等人,在雪域之地遭遇狼群是常事,一行人纷纷取出兵器严阵以待。吕琦命单方点燃多余的衣物,野兽怕火,火势一大,那些窥伺的狼群自然就逃走了。
单方将那些衣物都扔到火堆里,火焰腾地窜起来,如挥舞的马鞭。但诡异的是,那些狼叫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紧接着又传来了熊叫声,众人一听大感意外,他们还从来没有在这雪域之地碰到过熊,居然还是不怕火的熊。在狼和熊的叫声中,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手握兵器,盯着那黑暗深处,防备着突如其来的攻击。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虎啸,这个时候听到虎啸,其恐怖程度堪比厉鬼拍门,连那些马匹都躁动起来。
这时黑獾倒非常冷静,他对吕琦等人道:“这不是野兽,这是有人要来偷袭我们。”
吕琦道:“什么人要来偷袭我们?”
黑獾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图图族人,他们擅长训练凶猛野兽,这些野兽叫声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现在是想瓦解我们的意志,然后一举杀死我们。”黑獾说罢就让单方等人将马匹牵过来,人马互为掩护,形成一个完整的攻防阵型。
众人刚刚站好队形,黑夜中便突然冲出十几个赤膊纹饰的图图族汉子,也无言语,直接就挥刀砍来。黑獾率吕琦等人挥剑抵抗,由于他们早有防备,那些图图族人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在人马晃动中被杀死数人。这时远处一声呼哨传来,又有几十个图图汉子从黑暗中冲出,他们有的奔人去,有的则是奔财去。
吕琦一行人数不多,因此只能顾人不顾钱了,眼看那些图图族人扛着那些金银就要溜走,黑獾一抽身便张弓搭箭,朝那哨声方向“嗖”地射出一箭,接着只听到那暗处一声惨叫,那些图图族汉子这时也都闻声逃窜,黑獾又发出几箭,箭无虚发,几个图图族汉子应声倒地,其他的都逃得无影无踪了。众人守候到天亮,发现财货无一损失,只有两个随从受了伤,吕琦心里便对黑獾感激不尽。
一行人继续前行,虽然道路变得异常崎岖,但他们用雪水煮饭,用牛粪烤火,倒也没有惊险遭遇,这时黑獾已逐渐将那雪域之地的心理阴霾消除,每当歇息时,他便去射杀一些猎物给大家吃,到这时黑獾才发现这种日子非常舒服,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度过这么自由的时光,他发现自由也是有瘾的,一旦过上了自由的日子,哪怕生活困苦些也都不足道了。
又走了十天,道路越走越平,气候逐渐暖和,一个月后,只见一座繁花似锦的城市伫立在前方,吕琦对墨獾说:“这就是蜀国国都货殖之城,对商人来说,这可是最好的城市。”
墨獾瞧了瞧那城市,却说:“对军人来说,这可是最坏的城市。”
吕琦听罢,便问黑獾此话是何意。
墨獾告诉吕琦,这座城市富裕,却无险可守,就好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那绝对是最坏的事情。
吕琦听罢哈哈一笑,点头道:“将军果然是战略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事情的本质。”
一行人进入货殖之城,发现这里正在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巴国公主的到来,这是蜀国的大事。吕琦问随从:“你们跟随我多年了,觉得这货殖之城的商机如何?”
单贵答道:“这货殖之城现在物价飞涨,皆因为蜀国世子大婚,所以这里什么都涨价了,茶叶也涨价了,酒食也都贵了,可惜这事来得突然,不然我们倒能大赚一笔。”
另一个随从接道:“我们跟随主人走遍列国,皆因天下战事频繁,多以食盐、皮革、草药、兵器等作战所需物资获利,这别人的喜事我们反而没有喜事了。”
吕琦摇摇头,道:“没有时事可以造时事,凡事未必都可预测,喜事或战事都不是一定就有利可图,还得看我们是否有洞察商机的能力。”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先找地方住下,然后去找我们要找的人。”
一行人在大街上徐徐前行,见这里人口稠密,商贸繁荣,其热闹程度似乎不下于怒涛之城。众人这时走到一大宅前,那宅子华贵气派,显得旁边的宅子都寒酸许多,但奇怪的是那宅子大门紧闭,门楣上也没有披红挂彩。
吕琦带着单方等人又前行了约一箭之地,见有一家客栈,幌子上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字,便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安歇吧。”
众人下马,那店伙计从店内迎出来,一边吩咐将马匹牵到后院,一边请吕琦等入内歇息。吕琦吩咐来几间上房,然后就直接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一个伙计提着铜壶来伺候吕琦等人洗漱,吕琦随手扔给他一定银子,说道:“小二,我有话问你。”
那小二攥着银子,脸上早笑开了花,说道:“客官有话请尽管问。”
吕琦道:“你可知道前面那个大宅子是谁家的?”
那小二道:“那大宅子是蒋琮大人的,现在蒋琮大人去巴国迎亲去了,现在是他夫人在当家。”
吕琦道:“他夫人是何来历?”
那小二道:“他夫人是王族之后,人称锦华夫人,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吕琦点头微笑道:“那你忙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二听罢便急忙退出去了,这时单方问道:“怎么啦大哥,你觉得那宅子有什么问题吗?”
吕琦道:“我们不是说要去找我们要找的人吗,现在就可以去了。”
“找谁?”
“锦华夫人。”
鸠占鹊巢
锦华夫人很高兴接待这位天下闻名的富商,自从她的丈夫作为特使去了怒涛之城,她几乎再没有见过陌生的男人,这位行走天下的吕琦一定可以给她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并且还送给她价值不菲的珠宝。
陪在锦华夫人身边的是一位脸色白净的青年汉子,“这是我的管家雍大荣。”锦华夫人介绍道。
吕琦与雍大荣互相施礼,然后坐下品茶攀谈。
“不知吕先生造访本府有何见教?”锦华夫人笑容可掬地问道。
“蜀国物产丰富,都市繁华,吕某来此也想多认识些朋友,置办些货物,以后行商方便。”
“我蜀国货物确实都是上好的东西,其中最好的是锦缎,可惜先生来得不巧,因为世子大婚,如今这锦缎也紧缺了,来年吕先生可以提前准备,定能满意而归。”
吕琦听此话,假意感叹雪域道路难行,导致自己来得太晚了,并央求锦华夫人以后多多关照,有什么商机能够透露给他,他必当厚报。说完就送上一箱珠宝。
那锦华夫人见了珠宝顿时乐开了花,但听到吕琦一行从雪域来,锦华夫人倒很吃惊,连忙提醒:“吕先生行走天下,也需要有人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不然这买卖也做得艰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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