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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  豪气

　　刘十六，有人称他是“族上一霸”“村上一霸”其行为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你看你看，唉呀！这米是送给你的不要还。其实三十大汉走了后我又挺后悔的。作为族长作为长辈我本来就应当维护每一个家族成员才是。我真是一时糊涂，当时只想告诉他欠了我多少钱，只要他向我讲两句好话，我不会硬逼他去当兵，谁知这个硬汉脑子转不得弯。”
　　
　　
　　2、色鬼族长
　　
　　“三晚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的。现在我怎么说确实都是多余的了。我唯一能弥补你们的，就是多照顾些你们母子今后的生活。”他突然抓住母亲的手：“看你年轻轻地，终日劳动满手都是茧子，叫人实在有些不忍心。”
　　母亲用力抽回手，顿时满面通红。
　　“你看你只穿着这薄薄的一件衣。”他摸着母亲的乳房。
　　“请你放尊重点！”母亲横眉怒目：“拿着你的米滚出去！”母亲把那袋米丢出门外。
　　刘三晚老爷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走了。
　　“畜牲！”母亲恨恨地骂了一句。
　　“妈，我真的想吃一餐白米饭。”那时我好不懂事。
　　妈妈把我拉在身边抚摸着我的头，她热滚滚的眼泪掉在我的脸上。
　　“唷，是刘三晚老爷，你亲自提着米到哪里去来？”刘三晚老爷刚离开我家就撞着上屋场的李十一阿婆。
　　刘三晚老爷只是说了声：“是你呀。”就擦肩匆匆离去。
　　李十一阿婆径直来到我家，她手里提着一串红薯。
　　妈妈抹了眼泪迎向她。
　　“三十嫂，三十不在家，今后你娘俩咋办？先拿几个红薯吃吧。”
　　“十一嫂子，承蒙你关顾，我就是这样的命苦呀！”娘接过她手里的红薯。
　　“刚才我碰见了刘三晚老爷。”
　　“进屋里坐吧。”娘拉着她的手。
　　“十一嫂子呀，我真的是心乱如麻，有一件事我实在说不出口，三十大汉走了才十多天，我发觉我共有一个多月身上没来了。真急死人，生下十六都八年多了，没事。他走了还丢下一个祸害，我怎么养活得了。”
　　我一点也听不懂娘和李十一阿婆在说什么。
　　“我说呀，该来的总是会要来的，子不嫌母穷。你也别想多了，世界上总是一茬青草一茬露。”李十一阿婆安慰道。
　　
　　七八个月后母亲挺着个大肚皮。
　　“三十汉子不在家他的堂客肚子里是谁的孽种？”族人议论纷纷。
　　族有族规，族上的男人不孝敬父母，侮辱尊长者当打开祠堂门焚香禀烛禀告列祖列宗以杖训诫。女子不守妇道淫乱失操败坏门庭者予以沉潭溺死。
　　“给刘汪氏上绑沉潭！”族长刘三晚站在祠堂门口像神汉耍法术喊魂一样嚎叫着。
　　与族长刘三晚老爷沆瀣一气或者是跟着起哄的爷们一窝蜂拥向我家。
　　母亲刘汪氏被族人簇拥到祠堂。
　　刘三晚老爷身着长袍马褂，头戴六页青绨帽跪在神龛下：“启禀列祖列宗：家门不幸，后裔子孙刘三十之妻汪氏不守妇道，与人成奸身怀孽种。为整肃族风，决定处其沉潭以儆后世！特此上禀。”他站起来面向大家：“执行族规！”
　　于是几个汉子七手八脚将母亲绑在一架长梯上，抬着向小河走去。
　　
　　
　　3、正义军人
　　我奔到族长面前：“三晚叔公，你硬要害死我娘？”
　　“你娘犯了老祖宗定下的族规！”刘三晚老爷威严十足。
　　“好！我看是哪只鬼立的鬼规矩！”我在走廊上顺手抓起一根扁担跨进祠堂门望着神龛内一排排的祖宗灵位牌，一顿乱打乱扫，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畜！你们快把他捆起来！”刘三晚老爷暴跳如雷地嚎叫着。
　　于是，上来两三个汉子，我被捆绑得再也动弹不得，被人牵着跟在抬着我母亲的人的后面。
　　“刘三老鬼，你是什么鬼族长？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却诬陷清白贫妇，我死了做鬼也要向你讨命！”母亲刘汪氏破口大骂。
　　到了河边，眼看着母亲就要被投入水中。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腰上挂着盒子炮的军人骑着马路过这里，勒马向大家问道。
　　“先生，此女人不守妇道，这是我们依族规处置她。你走你的阳光道，请不要干预民间习俗！”刘三晚老爷站在军人面前骄慢地说。
　　“你们要把她投河淹死？”
　　“这是族规规定。”
　　“这个男孩也犯了罪？”
　　“是这妇人的儿子。”
　　军人低着头和蔼地说：“老先生，现在早就不是清朝了，民国是法治政府，凡犯了罪的人只有政府才能处理，更何况这生死预夺之权，民间是不能自决的。你们必须立即停止这非法活动。”
　　“你就可以干涉我们族上的事？”刘三晚老爷转向大家：“军人不能干涉族规，立即将刘汪氏投入河中！”
　　军人跨下马抽出驳壳枪对天鸣了一枪，接着一手抠住刘三晚老爷的胸口，一手把枪口顶着他的额头：“那女人下了水，你就去陪她！”
　　作威作虎的刘老头此时全身发抖，尿都从长袍内流出来。张着嘴半天才抖嗦嗦地说：“长官息怒！长官息怒！”他转向抬着刘汪氏的人“松绑，放了她。”
　　母亲刘汪氏一身都吓得腿软身瘫，但她还是爬到了军人面前跪着断断续续地说：“这老东西人面兽心，他逼迫我丈夫去当兵，然后上门来打我的主意，我不从，他就趁我怀孕诬我不守妇道，其实我肚里的孩子是我丈夫的。他当兵去了八个月，我的妊娠也是八个多月了。今天要不是遇上你这位长官，这个时候我恐怕已作鬼了！你是我真正的再生父母！”母亲这时才喘过气来，向军人拜了又拜。
　　这时李十一阿婆也走了过来：“长官，她说的都是事实。”
　　军人将我母亲拉起：“原来你还是军嫂。这世道让你受惊了！”
　　军人上了马，取下帽子在空中扬着：“大家听着，据这位孕妇所说，你们的族长首先是逼着她的丈夫去当兵，然后乘人之危，企图对女人图谋不轨，遭到该女人的怒斥。这所谓的族长故而又借女人怀孕之事大肆进行诽谤，玷污名节。”
　　
　　
　　
　　4、族长屎臭尿臊
　　
　　族人听到这里都张着嘴巴一副惊愕像。
　　牵着我刘十六的那个人看情势不对，也就给我松了绑。
　　“大家说对这阴险恶毒的人该如何处理？”军人又下了马站在刘三晚老爷面前。
　　我拍了拍身子跑了过来：“也沉他的潭！”
　　军人望了我一眼，露出笑脸：“小孩子，以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吗？”
　　“对，他不佩当族长！”族人中也有几个附和着我说。
　　军人露出笑容：“老头，你自己的意思呢？”
　　刘三晚老爷那里见过这样的世面，吓得往地上一跪：“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大家一声哄笑。
　　军人向着大家：“以牙还牙嘛，其实我也没有这个权力。”他一手把刘三晚老爷提起：“你是要我把你带到县里交政府处理还是在这里当着你的族人私了？”
　　“私了，私了！”刘三晚老爷真的是尊严扫地。
　　军人手指点在刘三晚老爷的鼻尖上：“你看你心肠有多歹毒，他丈夫在前方战斗是冒着生命在枪林弹雨里，你却在后方迫害他的妻子，我真的想一枪毙了你才解我心头之恨！”他转向我母亲刘汪氏：“唉！这军嫂身怀六甲，家境如此贫寒，实在令人同情。这样吧，我身上只有两块光洋都送给你。”
　　母亲感动得泪流满面。“长官你救了我的命，就使我感激涕零终生不忘，怎么能再受这光洋？”
　　军人把光洋塞在她手里便对刘老头说：“私了嘛，第一，你跪在地上向她赔礼道歉。”
　　刘三晚老爷犹豫了一下，只得向我母亲跪下。
　　“第二，这里还有你家里的人吗？”
　　刘三晚老爷望了他的儿子刘细二一眼。
　　“好，你叫他快去快回在家里取十二块光洋，作为你对这军嫂的精神名誉补偿。”
　　刘细二生怕父亲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立马往家里奔。
　　军人把刘老头拉起：“第三，我警告你，今后无论什么事，你都不得为难我们的这位军嫂，我是驻县军人，如果发现你对她有半点胡作非为，我就对你新老罪行一起算！”
　　刘三晚老爷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刘细二从家里取了光洋交给军人。军人递给我母亲。
　　母亲看着光洋不敢接。
　　我跑了过来：“你差点就被这老鬼害死了，有长官作主，我们还怕什么？”我向军人笑着：“嘿嘿，谢谢你了。”接过军人手里的光洋。
　　军人鄙夷地对刘老头笑了笑：“好吧，你快回去吧，一身屎臭尿臊。”
　　族人又是一阵哄笑。
　　军人纵马扬鞭消失在山后。
　　
　　
　　5、一顿乱砸
　　唉！母亲也是，这些年真不容易，生下念五之后，那十几块光洋她自己一个都舍不得用，却拿出两块送我到私塾老师那里去读书。在月子里她就怀抱婴儿，沿门乞讨。那时有多少人劝母亲改换门庭，有多少男子汉托人说媒，母亲毫无所动，都一一婉拒。她坚信总有一天父亲会回到她身边，一家人团聚之日便是好日子到来之时。可是，一年又一年，母亲望眼欲穿，父亲却年复一年总是音信杳然。
　　唉！我的母亲呀，你好命苦！
　　刘十六想起童年的这些事，既感到母亲所遭受深沉苦难的悲哀，又感到自己总是长不大，不能为母亲分忧，不能挺身而出保护母亲，心里好难过。再回味族长那阴险可憎的面目，而在军人面前却是吓得屁滚尿流，猥琐难堪的样子，不觉在心里暗自发笑。唉！要是在今天我非揍他一个如同狗抢屎一样爬在地上不可！他再一次握着拳头，似乎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刘十六回到家里，母亲躺在床上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妈，这是为您刚熬的粥，您吃一点吧。”刘十六端着粥站在床边。
　　母亲微微睁了一下眼睛。
　　“咦咦咦——”
　　“是念五回来了，他怎么哭了，我去看看。”十六放下碗就跑了出去。
　　刘十六到门外一看，弟弟鼻孔流血，手里的讨米袋抓作一砣，他见到哥哥更是放声大哭。
　　“怎么啦念五？”
　　念五蹲在地上哭诉道：“我到崔家大屋去讨米，他们家不但不给米，反而从屋里跑出一个十多岁的伢子一手抓着我肩一手打我的脸，还抢了我的米袋子把讨来的米全部倒在地上喂鸡。”
　　刘十六听到弟弟的哭诉，肺都要气炸了，顿时满脸胀得通红，拖起念五：“走，看是哪家杂种敢欺侮你！”
　　刘十六拉着念五气冲牛斗来到崔家大屋，早有一条大黄狗汪汪叫着从屋里奔出来，念五握紧打狗棍，十六却毫不在意径直往屋里冲。
　　崔家少爷正伏在堂屋的四方大桌上习翰墨，他的祖父崔十大老爷坐在他身边一面喝茶一面看着孙子习字。
　　“你家这个小杂种打了我老弟，倒了他讨来的米看怎么办？”刘十六站在崔十大老爷面前怒声斥问。
　　崔十大老爷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蹾：“哪里来的狂徒？给我滚出去！”
　　“好！你养子不教，让我来教训他！”说时迟那时快，刘十六伸手就给那少爷的脸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掴了两个耳光。
　　少爷被打懵了，往桌下一溜蹲在地上发出尖叫的哭声。
　　老爷也被吓懵了，站起来无力地举着手，鼻孔里冒烟，嘴唇打罗嗦。
　　女人从房里出来。
　　仆人从厨房出来。
　　邻居从各自家里来。
　　崔家一时好热闹。
　　“请大家帮我把这狂徒捆起来！”崔十大老爷歇斯底里地望着来看热闹的邻居吼叫着。
　　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只是站着。
　　“好，我叫你捆！”刘十六冲到门外顺手拿起靠墙的一把锄头冲进厨房向着锅灶碗盏乒乒乓乓一顿乱砸！
　　谁还敢拢边。
　　
　　6、冤有头债有主
　　那崔家现在只有这老爷头子、太太、少奶奶及孙女如霞孙子九宝在家，猛然间来了这样一个猛汉，现在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还有一个女佣人，她自然也是不敢出面的。
　　左右邻里虽然来了几个人，大都是妇女叟弱，况且崔家平日的为人有些仗财傲慢，因此，来的都只是看看热闹而已。
　　正在崔家无援，刘十六大打出手的时候，恰巧王保长带着两个背着长枪的乡丁路过这里，他们走进了崔家。
　　“王保长，请你快把暴徒抓起来，我家被他打得一塌糊涂了！”崔十大老爷急急地迎出门外。
　　“住手！”
　　王保长叫了一声，两个保丁上去夺了刘十六的锄头。
　　“用绳子捆起来，给我打！”崔十大老爷咬牙切齿地喊。
　　“谁敢 ！”刘十六甩开手把衣袖一捋，双手往腰上一插。
　　“那你说说为什么清天白日要在崔家撒野行凶？”王保长双手攥在文明棍上，眼睛望着刘十六。
　　“好。王保长，你看。”刘十六把念五拉到保长面前：“我们穷人讨米有什么罪？这是我家念五弟，他来到这家讨米，他们不给也就算了，凭什么把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打成这样，鼻孔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呀！如果是你的孩子你心痛不？穷人家的人也是人呀。还有我老弟求爹爹拜奶奶，讨了一上午的米，他们家真的是黑无天良，抢了米袋子把讨来的米全部倒在地上喂他们家的鸡。我娘病在床上，这是救命粮呀！”
　　王保长转向崔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跟这细伢子开玩笑，逗他耍的。”崔家少爷从桌底下爬出来说。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王保长问。
　　“我叫崔九宝，今年十三岁。”
　　“好啦，情况都清楚了。崔老爷，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呀？”王保长笑着不屑地望着那老头。
　　老头子先咳了一声“第一，他打了我的孙，先把他绑在这檐口柱子上让我们打回来。第二，加倍赔偿我被他砸坏的东西。第三，关他十天半个月，打掉他的嚣张气焰，以示惩戒。”
　　王保长转身：“那末，刘十六你的意思哩？”
　　“行，冤有头债有主，今天要当着你王保长的面把账算清楚。第一，你说我打了你孙子，你孙子十三岁了欺侮一个七岁的穷孩子，他应不应受到教育？但我没有打他。”
　　“你打了！你打了！你当着我打的。”老头子气急败坏地说。
　　“你有什么证据？是他的鼻孔出血了？没有吧。至于我打了东西，这是事实，我赔。第二，我老弟才七岁被打得鼻子出血，这看怎么处理？有两种办法，一是赔钱，人身上的血太宝贵了，我要你赔十块光洋不算多吧。你不赔偿也可以，那就让我在你孙子的身上打回来，也只打得他什么部位出了血就算了。另外，他把我弟讨的米倒了去喂鸡，这不是一般的米，它是我老弟用心用力，丢尽颜面讨来的，也是百来人家对我们穷苦儿童的同情与关爱所施舍的。因此粒粒米都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你倒掉我一两我要你赔一石！最后还要说一句，崔家身为一方财主，可他为富不仁，教子无方，纵子作恶应当将他祖孙二人押到乡公所接受训诫，以正乡风！”刘十六振振有词，用凶狠的眼光直射向崔老头。
　　“一派胡言！”崔十大老爷气得全身发抖。
　　
　　7、老子一声吼
　　王保长听刘十六这么一说，心里暗喜，觉得这个穷三烂的青年人说出话来虽说有夸张但真还条条是道。心里又想，这崔老头又确实如刘十六所说，是一个奸吝透顶，欺善怕恶的人，我何不借刘十六这回事来整治他一下。
　　于是说：“崔老爷，看来你还真的要好好地管教管教一下你的孙子才是。你们家确实是富甲一方，富者从道义上讲是应当怜贫恤弱，而你们却是以富凌弱。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穷凶极恶’吗？作个粗浅的说法就是穷者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会一切顾忌都没有了的与你拼着。他砸烂你东西也好，烧了你的房子也好都是无法赔偿的。他伤了你也好，杀了你也好，大不了是‘人一个命一条’无所畏忌（这话实则是暗示刘十六）。所以说，崔老爷，今天你这亏就吃大了。你是情也亏了，理也亏了，恐怕还要亏财才能摆平这回事。怎么办？我既然在这里总得为你们作个公断才是。这样吧小小的念五鼻子出了血也无法用血去补偿，那你刘十六砸烂崔家的东西也算出了口气，这一层就算扯平了。至于崔九宝倒掉念五的米，其行为恶劣，要他一两赔一石那也是不可能的。我看你崔家就拿出一斗米，算是向小小的念五赔礼道歉算了。
　　“王保长，你这是替谁说话！”崔十大老爷瞪大眼睛。
　　“算了吧，崔老爷，虽然他是一个穷三烂但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一斗米算什么？买得一个宁人息事。”
　　刘十六肩掮一大袋米，带着胜利者骄慢的神色回头望一眼崔家的人。本来想笑看那威风凛凛的崔十大老爷此时那沮丧的样子，却无意之中眼光触及到那如花似玉的崔如霞小姐的脸上。恰恰此时崔小姐也正在凝视这位似乎是不可藐视的充满青春热血的穷帅小子身上。四目相对，瞬间发出电光。他看到她带着少女的红晕羞涩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