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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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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全部
- 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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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正文
“嘿,我的大半辈子都在打仗,杀人,我的行为像个暴徒。”史成杰自嘲地说。
“可你的内心充满着爱,你渴望着爱。你是在想拯救平民。”阿莲有些激动地说。
史成杰又是一震,这个阿莲似乎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他沉默了一会,说:“不早了,睡吧。”阿莲在等待着他说下去,可他不想再说了。他翻过身,背对着自己。阿莲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也睡下了。
从那以后,史成杰似乎在回避着阿莲,阿莲在他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不是他以前以为的那样,是个小姑娘。他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她那能透视自己心灵的目光。然而他又总是渴望着见到她。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史成杰也一天天地康复。阿莲每天都要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有时是和菊花一起,有时是她一人。史成杰只好和两个小孩在一起玩耍,打发那略显枯燥的时间。这一天,天气特别闷热,整个大山没有一丝风,树木一动不动。史成杰感到心中闷得慌,阿莲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有些无奈,只好在附近到处转悠,突然他想起了每次阿莲都是在山下有说有笑地上来,阿莲一定在山下,他要去寻找阿莲。他循着那条曲折而又崎岖的小路艰难地往前走去,途中他有些犹豫,这样的路女孩子能走过来吗?然而他不可能回头了,他必须去寻找,去揭开让自己迷惑的秘密。
阿莲每天都要来到这个清净的小潭中游泳,她尽情地享受着这水的抚摸和洗涤。这一天菊花没有和她一起来,她更加自由舒展地畅游起来,她要将自己最美丽的身躯展示给这山与水,还有那高而远的蔚蓝的天空。正当她非常轻松自如而又毫无顾忌地畅游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她本能地回头观察,正好与史成杰那惊讶而又兴奋的目光相遇了,两人都没有回避,都沉默而又坦然地对视着。阿莲的心跳加速了,幸福的暖流迅速流遍她的全身。她自然地张开了双臂,迎接着史成杰。史成杰好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向前走去,他走下清潭,走向阿莲,这一切都是不自觉的、自然的。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阿莲,他不能不去注视,他看见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美的人体。水浸没他的膝盖、淹没他的腰部,直至他的胸部。他自如地向前游去,在鄱阳湖畔长大的他,自然也是个游泳的好手,他很快就游到了阿莲的身边。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起来,没有任何的羞怯和掩饰,他们觉得已经等待了很久了。今天就是上帝安排的,在这样一个隐秘的深山中,在这样清澈而又安静的潭水中,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们。啊,真好呵!两人的内心深处都发出无限而又幸福的感叹。他们相拥着,感受对方的每一寸肌肤,他们的嘴唇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灵而又漂浮,像水一样柔和自如,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他们真想化作水的一部分,完全融合在一起。“来,我来帮你洗礼。”阿莲在史成杰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史成杰松开了,阿莲向他泼水,史成杰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像蓝天一样纯净无瑕,这时的他豁然开朗,所有的忧郁、烦恼和痛苦,都离他而去。他们又相互拥抱在一起,这时他们已经将身上的一切衣物除去了,完全恢复到了自然状态,也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了。
当一切都恢复平静,两人穿上衣服上岸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坐下,史成杰有些后悔了,他诺诺地说着:“对不起,我不该对你……”
阿莲幸福地依偎着他说:“你不要说了,这是上帝的意愿。”史成杰沉默了,他不想再解释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阿莲,不该让自己损害了阿莲纯净的形象。他慢慢地体味着刚才幸福的感觉,那幸福是圣洁的,同时又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认为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两人都静默了,在静默中进行情感和思想的交流,所有的语言都不可能传达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有这大山、这森林还有那一汪清潭懂得他们的幸福和喜悦。
这一晚,阿莲和史成杰睡到了一个床上,她头枕在史成杰已经康复的、宽大而又结实的胸膛上,慢慢地诉说着自己的感受,她说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史成杰时,就感觉这是一个自己的亲人,似乎在梦中见过,那时只是一个朦胧的感觉,当史成杰康复出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许多。后来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再见到他,上帝的安排是不会有错的,她终于见到他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她要永远地陪伴着他,成为他人生中的伴侣。她的话语是轻软的,每一句都飘入他的肺腑。她说着,他听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想这样听着,她也只想自己说着,她不需要他的回应,不需要他的誓言和感激。慢慢地她也沉默了,在沉默中她进入了宁静而又甜美的梦乡,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愉悦的梦乡。而史成杰无法入睡,他在回味着阿莲那些让他终生不忘的诉说。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语,他似乎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那么宽广、亮堂,和这个世界比起来,自己以前的生存是多么渺小、多么糟糕啊。夏天的夜空恢复了凉爽、清新和沉寂,几只小虫在欢快地鸣叫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繁星闪烁的天空,史成杰被这一切感动了,泪水情不自禁地流落下来,这时的他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要记住这一天,这是一个真正让他获得新生命的日子。是的,他觉得自己新生了,阿莲让他获得了新生。
六
那一段短暂的日子,是史成杰度过的最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正是这段短暂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丰富的,他从此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困难和坎坷。他们每天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到那清潭去,那是他们幸福的源泉,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体验着只属于他们的爱的欢愉和精神的升华,那是他们的世外桃园。然而,在他们之外的现实世界依然是混乱的、残酷的,在这个灾难不断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他们永久的乐园。
那一天,刘家父子比平时回来得早,而且还带来了几个拿枪的人。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向史成杰,自我介绍说:“你就是史师长吧,我们是宁河山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失踪的消息已经惊动了我们的上级,我们的上级指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找到你,我们找你已经很长时间了。今天正好遇到了刘家父子,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养伤。日本人占领江阳后不久,洪府也被他们占领了,武汉保卫战已经失败,国民政府正在向大西南的重庆撤离。现在日军对宁河山区进行了封锁,他们要打通宁河通道,向长沙进发,切断我们向大西南的转移路线。因此史师长必须尽快向大西南转移,不能在这山区久留。我们会派人护送你们一段路程,确保你安全转移。”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办?还有这些百姓怎么办?”史成杰忧虑地问道。
“那你就不要管了。我们在这山区打了多年游击,你们的蒋委员长没有消灭我们,日本人也不可能消灭我们,我们已经和这山融合在一起了,只要这大山还存在,我们就能生存下去。我们要留在这里继续抗击日本鬼子。至于老百姓吗,我们也会尽力保护的。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百姓不可能全部撤走的,日本人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中国人全部杀光。”
“那我能留下来和你们一起与日本人战斗吗?”史成杰说出这话后,自己也觉得可笑,共产党人怎么可能留下自己呢。
“你还是走吧。你不适应在这大山中战斗。”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听说了你的事迹,我们敬佩你是一条汉子,是一位真正的中国军人。如果你们的国军中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军人,中国军队不会败得这么惨。但你不适合留在我们中间,在抗日的问题上我们是一致的,但我们的信仰不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希望你能重返你们的军队,带领你的部队狠狠打击日本鬼子,中华民族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们走了,你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派人护送你们。”说完那人一挥手和另外几个一起走了。
这一夜,史成杰没怎么睡觉。他来到刘爷爷的屋内,感谢刘家人的救治。刘爷爷摆摆手淡然一笑,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要将军以后能带领人马打败日本人,也算是我刘老汉为抗日做了一些事。”
史成杰又关心起刘家人以后的安危,如果日本人真的进山来了,那可要多加小心哪。
刘爷爷叹了一口气说:“我父亲就是为躲避兵荒马乱,才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这深山之中,没想到平静了几十年,还是没躲过去啊。我们的子孙还是要经历兵灾人祸啊。我们这些百姓什么时候能过个安稳的日子哦。不过史将军也不必为我们担心,这大山大得很哪,日本人是无法全部占领的,总有我们躲藏的地方。你安心地走吧。”这时的史成杰感觉非常难受,自己作为一位军人,无法保卫国民安居乐业,这是一种耻辱。他于心不安哪。
第二天天一亮,游击队就派人来了,昨天来的那位领头模样的人也来了,史成杰后来知道他是游击队的关政委。关政委他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我们的支队长,姓黄。由他负责护送你走出这山区。祝你们一路顺风。”
史成杰再次对关政委表示感谢,同时嘱咐他们要小心保护自己。这一瞬间,史成杰觉得自己和这些游击队员亲近了,自己在罗霄山区也和这样的队伍打过仗,他知道这些人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顽强而又坚毅,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史成杰又和刘家人一一告别,菊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舍不得阿莲姐姐的离去。阿莲也饱含着热泪安慰着菊花,她告诉菊花,等打败了日本人,自己一定会回来,她要带菊花到江阳去、到更远的地方去见更大的世面。告别总是令人伤心的,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史成杰和刘家已经结下深厚的情谊,这种情谊淡然、纯洁,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只是深沉地埋在各自的内心深处。史成杰和阿莲走了很远以后,才回头瞻望,然而已经没有了刘村的影子,刘家人和刘村一起被繁茂的树木掩盖了。史成杰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一家人,他们可是挽救了自己生命的人哪。然而,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山林,记住了这山林,就记住了刘家人,就记住了无数像刘家人那样朴实、宽厚的百姓。
山路崎岖、曲折而又陡峭,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走,要是没有黄队长和几个游击队员的带领和帮助,他们真的无法走出这浩瀚的山区。但游击队员却是那样的自如,他们熟悉每一块石头每一条小溪每一棵树木以及每一撮草丛,他们个个身手矫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得了他们的前进。史成杰现在才知道了为什么共产党的游击队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他们已经和这大山浑然一体了,他们身上展现了这山的灵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消灭他们,除非将整个山区毁灭掉。他也明白了关政委为什么说他不适应在这大山之中,自己和这些游击队员比较起来,确实是差远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十多天,史成杰和阿莲都相当疲惫了,他们觉得似乎永远都走不出这大山似的。然而他们都咬牙坚持着,他们不好意思拖大家的后腿。黄队长是一名不善言语的人,一路上很少说话,其他几名游击队员也都表现得非常内向,有时史成杰故意问他们一些问题,但他们要么不回答,要么只是简单地回答几句,后来史成杰也就不问了,他知道他们一直将自己看作是另一个阶级的人,只是由于抗日才走到了一起,自己和他们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他们是不可能向自己敞开他们的内心世界的,而且他们纪律严明,不能向外人透露关于游击队的情况。因此旅途是沉闷的,沉闷的旅途使人更加感觉疲惫,好在黄队长似乎察觉到了一切,在走了一段时间后,他总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这天天一亮,他主动走过来对史成杰说:“史师长,今天我们就要走出这深山了,我们不能再护送你了,山下有一个小镇,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那还是你们的地盘,你应该可以得到帮助。因此我们必然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我们要早点上路。”史成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内心也有一种期待,走出这大山,也走出了这沉默的旅途,也许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番天地,然而也许是更艰辛的开始。
他们出发了,今天黄队长没有做任何停留,一直在前面走着,史成杰和阿莲也紧紧地在后面跟着,黄队长清早说的话明白地告诉他们,今天一定要到达他们护送的地点,因此是不能停留的。在下午四点左右,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些比较低矮的、柔和起伏的小山丘。黄队长指着山下的那个小镇对史成杰说:“那个小镇叫西林镇,聚集了许多转移的人群,后面的路由你们自己走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史成杰紧紧地握住黄队长厚实的大手,表示自己的感激,同时请黄队长向关政委转达自己的问候,希望抗日游击队好好地保护自己。很少笑的黄队长终于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原来他笑起来是那样的爽朗而又活跃,这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喜悦的笑意,他再次和史成杰与阿莲话别,祝他们旅途平安,然后转身回到了那属于他们的大山之中。
七
西林小镇是一个不到两千人的山区小镇,这里平时保持着山区特有的平静和泰然,小镇上主要是进行一些草药和茶叶的交易,只有在收茶的旺季时,才会有许多外地的客商前来,小镇才显出短暂的繁荣。但现在,当史成杰和阿莲来到小镇时,一切都是那样的混乱无序,狭小的用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到处是避难的灾民,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掉队的、受伤的士兵。史成杰向人们打听镇政府所在地,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镇政府时,却已经没有管事的人,所谓镇政府,其实也没有什么政府机构,长期以来是镇上的姓庄大户人家在管理着日常事务,他早已带领全家老小逃离了这个即将被日本人占领的地方。
史成杰和阿莲不知道向何处去,只好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转悠。转了一会,史成杰对阿莲说:“我们还是自己走吧,只有依靠自己了,这个时候不可能找到有组织的部队了。”
阿莲点点头说:“好吧,只是我们身上既没有什么钱,又没有什么干粮,要走那么远的路,会很困难。”
史成杰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可你的内心充满着爱,你渴望着爱。你是在想拯救平民。”阿莲有些激动地说。
史成杰又是一震,这个阿莲似乎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他沉默了一会,说:“不早了,睡吧。”阿莲在等待着他说下去,可他不想再说了。他翻过身,背对着自己。阿莲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也睡下了。
从那以后,史成杰似乎在回避着阿莲,阿莲在他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不是他以前以为的那样,是个小姑娘。他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她那能透视自己心灵的目光。然而他又总是渴望着见到她。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史成杰也一天天地康复。阿莲每天都要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有时是和菊花一起,有时是她一人。史成杰只好和两个小孩在一起玩耍,打发那略显枯燥的时间。这一天,天气特别闷热,整个大山没有一丝风,树木一动不动。史成杰感到心中闷得慌,阿莲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有些无奈,只好在附近到处转悠,突然他想起了每次阿莲都是在山下有说有笑地上来,阿莲一定在山下,他要去寻找阿莲。他循着那条曲折而又崎岖的小路艰难地往前走去,途中他有些犹豫,这样的路女孩子能走过来吗?然而他不可能回头了,他必须去寻找,去揭开让自己迷惑的秘密。
阿莲每天都要来到这个清净的小潭中游泳,她尽情地享受着这水的抚摸和洗涤。这一天菊花没有和她一起来,她更加自由舒展地畅游起来,她要将自己最美丽的身躯展示给这山与水,还有那高而远的蔚蓝的天空。正当她非常轻松自如而又毫无顾忌地畅游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她本能地回头观察,正好与史成杰那惊讶而又兴奋的目光相遇了,两人都没有回避,都沉默而又坦然地对视着。阿莲的心跳加速了,幸福的暖流迅速流遍她的全身。她自然地张开了双臂,迎接着史成杰。史成杰好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向前走去,他走下清潭,走向阿莲,这一切都是不自觉的、自然的。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阿莲,他不能不去注视,他看见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美的人体。水浸没他的膝盖、淹没他的腰部,直至他的胸部。他自如地向前游去,在鄱阳湖畔长大的他,自然也是个游泳的好手,他很快就游到了阿莲的身边。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起来,没有任何的羞怯和掩饰,他们觉得已经等待了很久了。今天就是上帝安排的,在这样一个隐秘的深山中,在这样清澈而又安静的潭水中,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们。啊,真好呵!两人的内心深处都发出无限而又幸福的感叹。他们相拥着,感受对方的每一寸肌肤,他们的嘴唇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灵而又漂浮,像水一样柔和自如,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他们真想化作水的一部分,完全融合在一起。“来,我来帮你洗礼。”阿莲在史成杰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史成杰松开了,阿莲向他泼水,史成杰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像蓝天一样纯净无瑕,这时的他豁然开朗,所有的忧郁、烦恼和痛苦,都离他而去。他们又相互拥抱在一起,这时他们已经将身上的一切衣物除去了,完全恢复到了自然状态,也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了。
当一切都恢复平静,两人穿上衣服上岸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坐下,史成杰有些后悔了,他诺诺地说着:“对不起,我不该对你……”
阿莲幸福地依偎着他说:“你不要说了,这是上帝的意愿。”史成杰沉默了,他不想再解释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阿莲,不该让自己损害了阿莲纯净的形象。他慢慢地体味着刚才幸福的感觉,那幸福是圣洁的,同时又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认为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两人都静默了,在静默中进行情感和思想的交流,所有的语言都不可能传达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有这大山、这森林还有那一汪清潭懂得他们的幸福和喜悦。
这一晚,阿莲和史成杰睡到了一个床上,她头枕在史成杰已经康复的、宽大而又结实的胸膛上,慢慢地诉说着自己的感受,她说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史成杰时,就感觉这是一个自己的亲人,似乎在梦中见过,那时只是一个朦胧的感觉,当史成杰康复出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许多。后来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再见到他,上帝的安排是不会有错的,她终于见到他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她要永远地陪伴着他,成为他人生中的伴侣。她的话语是轻软的,每一句都飘入他的肺腑。她说着,他听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想这样听着,她也只想自己说着,她不需要他的回应,不需要他的誓言和感激。慢慢地她也沉默了,在沉默中她进入了宁静而又甜美的梦乡,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愉悦的梦乡。而史成杰无法入睡,他在回味着阿莲那些让他终生不忘的诉说。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语,他似乎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那么宽广、亮堂,和这个世界比起来,自己以前的生存是多么渺小、多么糟糕啊。夏天的夜空恢复了凉爽、清新和沉寂,几只小虫在欢快地鸣叫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繁星闪烁的天空,史成杰被这一切感动了,泪水情不自禁地流落下来,这时的他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要记住这一天,这是一个真正让他获得新生命的日子。是的,他觉得自己新生了,阿莲让他获得了新生。
六
那一段短暂的日子,是史成杰度过的最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正是这段短暂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丰富的,他从此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困难和坎坷。他们每天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到那清潭去,那是他们幸福的源泉,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体验着只属于他们的爱的欢愉和精神的升华,那是他们的世外桃园。然而,在他们之外的现实世界依然是混乱的、残酷的,在这个灾难不断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他们永久的乐园。
那一天,刘家父子比平时回来得早,而且还带来了几个拿枪的人。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向史成杰,自我介绍说:“你就是史师长吧,我们是宁河山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失踪的消息已经惊动了我们的上级,我们的上级指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找到你,我们找你已经很长时间了。今天正好遇到了刘家父子,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养伤。日本人占领江阳后不久,洪府也被他们占领了,武汉保卫战已经失败,国民政府正在向大西南的重庆撤离。现在日军对宁河山区进行了封锁,他们要打通宁河通道,向长沙进发,切断我们向大西南的转移路线。因此史师长必须尽快向大西南转移,不能在这山区久留。我们会派人护送你们一段路程,确保你安全转移。”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办?还有这些百姓怎么办?”史成杰忧虑地问道。
“那你就不要管了。我们在这山区打了多年游击,你们的蒋委员长没有消灭我们,日本人也不可能消灭我们,我们已经和这山融合在一起了,只要这大山还存在,我们就能生存下去。我们要留在这里继续抗击日本鬼子。至于老百姓吗,我们也会尽力保护的。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百姓不可能全部撤走的,日本人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中国人全部杀光。”
“那我能留下来和你们一起与日本人战斗吗?”史成杰说出这话后,自己也觉得可笑,共产党人怎么可能留下自己呢。
“你还是走吧。你不适应在这大山中战斗。”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听说了你的事迹,我们敬佩你是一条汉子,是一位真正的中国军人。如果你们的国军中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军人,中国军队不会败得这么惨。但你不适合留在我们中间,在抗日的问题上我们是一致的,但我们的信仰不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希望你能重返你们的军队,带领你的部队狠狠打击日本鬼子,中华民族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们走了,你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派人护送你们。”说完那人一挥手和另外几个一起走了。
这一夜,史成杰没怎么睡觉。他来到刘爷爷的屋内,感谢刘家人的救治。刘爷爷摆摆手淡然一笑,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要将军以后能带领人马打败日本人,也算是我刘老汉为抗日做了一些事。”
史成杰又关心起刘家人以后的安危,如果日本人真的进山来了,那可要多加小心哪。
刘爷爷叹了一口气说:“我父亲就是为躲避兵荒马乱,才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这深山之中,没想到平静了几十年,还是没躲过去啊。我们的子孙还是要经历兵灾人祸啊。我们这些百姓什么时候能过个安稳的日子哦。不过史将军也不必为我们担心,这大山大得很哪,日本人是无法全部占领的,总有我们躲藏的地方。你安心地走吧。”这时的史成杰感觉非常难受,自己作为一位军人,无法保卫国民安居乐业,这是一种耻辱。他于心不安哪。
第二天天一亮,游击队就派人来了,昨天来的那位领头模样的人也来了,史成杰后来知道他是游击队的关政委。关政委他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我们的支队长,姓黄。由他负责护送你走出这山区。祝你们一路顺风。”
史成杰再次对关政委表示感谢,同时嘱咐他们要小心保护自己。这一瞬间,史成杰觉得自己和这些游击队员亲近了,自己在罗霄山区也和这样的队伍打过仗,他知道这些人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顽强而又坚毅,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史成杰又和刘家人一一告别,菊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舍不得阿莲姐姐的离去。阿莲也饱含着热泪安慰着菊花,她告诉菊花,等打败了日本人,自己一定会回来,她要带菊花到江阳去、到更远的地方去见更大的世面。告别总是令人伤心的,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史成杰和刘家已经结下深厚的情谊,这种情谊淡然、纯洁,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只是深沉地埋在各自的内心深处。史成杰和阿莲走了很远以后,才回头瞻望,然而已经没有了刘村的影子,刘家人和刘村一起被繁茂的树木掩盖了。史成杰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一家人,他们可是挽救了自己生命的人哪。然而,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山林,记住了这山林,就记住了刘家人,就记住了无数像刘家人那样朴实、宽厚的百姓。
山路崎岖、曲折而又陡峭,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走,要是没有黄队长和几个游击队员的带领和帮助,他们真的无法走出这浩瀚的山区。但游击队员却是那样的自如,他们熟悉每一块石头每一条小溪每一棵树木以及每一撮草丛,他们个个身手矫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得了他们的前进。史成杰现在才知道了为什么共产党的游击队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他们已经和这大山浑然一体了,他们身上展现了这山的灵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消灭他们,除非将整个山区毁灭掉。他也明白了关政委为什么说他不适应在这大山之中,自己和这些游击队员比较起来,确实是差远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十多天,史成杰和阿莲都相当疲惫了,他们觉得似乎永远都走不出这大山似的。然而他们都咬牙坚持着,他们不好意思拖大家的后腿。黄队长是一名不善言语的人,一路上很少说话,其他几名游击队员也都表现得非常内向,有时史成杰故意问他们一些问题,但他们要么不回答,要么只是简单地回答几句,后来史成杰也就不问了,他知道他们一直将自己看作是另一个阶级的人,只是由于抗日才走到了一起,自己和他们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他们是不可能向自己敞开他们的内心世界的,而且他们纪律严明,不能向外人透露关于游击队的情况。因此旅途是沉闷的,沉闷的旅途使人更加感觉疲惫,好在黄队长似乎察觉到了一切,在走了一段时间后,他总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这天天一亮,他主动走过来对史成杰说:“史师长,今天我们就要走出这深山了,我们不能再护送你了,山下有一个小镇,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那还是你们的地盘,你应该可以得到帮助。因此我们必然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我们要早点上路。”史成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内心也有一种期待,走出这大山,也走出了这沉默的旅途,也许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番天地,然而也许是更艰辛的开始。
他们出发了,今天黄队长没有做任何停留,一直在前面走着,史成杰和阿莲也紧紧地在后面跟着,黄队长清早说的话明白地告诉他们,今天一定要到达他们护送的地点,因此是不能停留的。在下午四点左右,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些比较低矮的、柔和起伏的小山丘。黄队长指着山下的那个小镇对史成杰说:“那个小镇叫西林镇,聚集了许多转移的人群,后面的路由你们自己走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史成杰紧紧地握住黄队长厚实的大手,表示自己的感激,同时请黄队长向关政委转达自己的问候,希望抗日游击队好好地保护自己。很少笑的黄队长终于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原来他笑起来是那样的爽朗而又活跃,这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喜悦的笑意,他再次和史成杰与阿莲话别,祝他们旅途平安,然后转身回到了那属于他们的大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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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小镇是一个不到两千人的山区小镇,这里平时保持着山区特有的平静和泰然,小镇上主要是进行一些草药和茶叶的交易,只有在收茶的旺季时,才会有许多外地的客商前来,小镇才显出短暂的繁荣。但现在,当史成杰和阿莲来到小镇时,一切都是那样的混乱无序,狭小的用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到处是避难的灾民,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掉队的、受伤的士兵。史成杰向人们打听镇政府所在地,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镇政府时,却已经没有管事的人,所谓镇政府,其实也没有什么政府机构,长期以来是镇上的姓庄大户人家在管理着日常事务,他早已带领全家老小逃离了这个即将被日本人占领的地方。
史成杰和阿莲不知道向何处去,只好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转悠。转了一会,史成杰对阿莲说:“我们还是自己走吧,只有依靠自己了,这个时候不可能找到有组织的部队了。”
阿莲点点头说:“好吧,只是我们身上既没有什么钱,又没有什么干粮,要走那么远的路,会很困难。”
史成杰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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