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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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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全部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那我就不哭了。我愿哭就哭,愿笑就笑,想什么时候哭笑,就什么时候哭笑。”阿莲再次做出调皮的表情说。史成杰再次将阿莲抱入怀中,他们彼此相拥着,沉浸在无法形容的欣慰之中。他们都感觉到,这次短暂的分离,使他们的心更近了,彼此都渗透到对方的生命之中了,他们已经成为了生命的一个整体,外在的世界无法分开他们了。
后面的日子里,史成杰享受着这里的安宁和平静,没有了重庆的喧嚣和打扰,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和阿莲玩耍,和同学们相聚聊天,和熊祥熹讨论着关于人的探索。他觉得熊祥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基督信徒,在保持信仰的同时,又有着现代的思想,他主张尊重个体的自由,这与基督精神和中国古代的传统思想是不一致的,他是一个接受了西方自由平等博爱思想的现代基督信徒。史成杰与熊祥熹的交流中总能收获不少,虽然两人也有不一致的时候,也为一些事争论得面红耳赤,但他们的交流是在平等而又自由的氛围中进行的,都觉得轻松而又愉悦。
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一辆军用吉普停靠在祠堂的门前,从车内走出一个穿军官制服的人。史成杰正在和阿莲聊着天,被汽车的声音打断了。史成杰出门一看,就认出是薛汉魂,他高兴迎上前去,老远就伸出手说:“哎哟,汉魂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薛汉魂也笑着走过去说:“你真会选地方躲啊,跑到这个地方享清静来了。整个重庆市都在寻找史大英雄,却想不到藏到这个安静的地方来了。”
“汉魂兄前来,可不是将我捉拿归案的吧?我也是没办法啊,一招不慎,招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我惹不起只好躲起来了。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了?有事吗?”
“是啊,你躲起来了,麻烦就到我这里来了。人家找不到你,便找到我,要我把你交出来,后来干脆要我去替你讲演。麻烦还不止这些呢,事情闹到校长那儿去了。校长硬说是我在幕后指使你向新闻界透露的,不然你是不会接受那个采访的。你说我冤不冤。”两人说着,一块向史成杰住的房子走去。
“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校长没对你怎么样吧?”
“校长把我找去,对我说:你不是想打仗吗?会有机会的。前段时间不是惩处你,而是让你休养一会。现在有一个重要而又艰巨的任务要派你去,你可不要叫苦哦。我说:愿听校长吩咐。校长说:中国的国际交通线现在只剩下南宁至河内的铁路线,和北部湾的出海口了,日本人要切断这一交通线,正集结海陆空十万大兵准备进攻南宁,你赶紧前往广西,参加南宁保卫战,阻止日军企图切断我西南大通道。这一次切不可再有闪失,一定要保住南宁和昆仑关。你有没有信心啊?我向校长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就这样,我接受了校长的任命。昨天我向吴参事打听到你在这里,今天是特来和你话别的。”
“这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那里的气候、地形以及当地的百姓都是要你去适应,中国军队将面临更大的挑战。汉魂兄要小心保重啊。”
“对,这是我从军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校长要我去,说明校长还是信任我的,我理当尽心尽责。看来前段时期是误解校长了。成杰兄也不要太多虑,过段时间还是回重庆吧。新闻界的人热过一阵后,也就把你忘了,回去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校长还问了我关于你的事,他以为我知道你的去处,他让我转告你,叫你耐心休养,当今用人之时,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委以你重任。另外他也让你放心,对接受《抗战日报》采访的事他也不追究了,毕竟是宣传了抗战。但他要你以后要小心一些,作为军人,要服从命令,没经批准的,不要随便接受《中央日报》以外的新闻机构采访,当心被人利用。”
“看来我也误会了校长。过段时期我要当面向校长道歉。”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史成杰住的农舍。阿莲急忙招呼着薛汉魂坐下,接着便是上茶。“你就是阿莲姑娘吧?果然是天生丽质,才貌俱佳,成杰兄好福气啊。听说就是你将史师长从死亡线拉回来的,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薛司令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是他命不该绝。日本人没打跑,他是不会走的。”阿莲红着脸说。
“那是日本人的功劳了。哈哈。你们就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杰兄不怕委屈了阿莲姑娘?”薛汉魂打量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家舍说。
“暂时就在这里住着。我来的时间不长,重庆的住房又紧张,那么多从内地迁徙的民众,住处不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再说,这里有从江阳和我们一起来的同仁中学的师生们,阿莲和他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我重庆还有一套住房,本来是准备我走了以后留给我夫人住的,可她非要和我一起走,我不同意,她坚决要去。没办法我只得采取折中的办法,让她到贵阳去,那里离南宁近,我回来看望也方便,她这才勉强同意。那套住房就先借给你们住吧。”
“那怎么好意思?也许嫂夫人在贵阳住了一段时期就会回来的。”
“成杰兄,你就别推辞了。这么多年来我看到太多的是官场和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自己也变得不认识自己了。你成杰兄是我看到的最透明的一个人,我把你当作知己啊。再说,我知道家里那位的脾气,我不回来她是不会回来的。我在江阳作战时,她就住在洪城。江阳失守她才随大军撤到大西南。多少年来她一直这样。她啊,总是担心我。一辈子有这样的女人,也算是知足了。成杰兄,我这次离去不同以往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回’啊。”
“汉魂兄,不要这样说。我等待你胜利归来,到时我为你办庆功酒。明天我先去重庆为你饯行。”
“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向国防部报到了。留着吧,回来你为我接风。我走了,房子的钥匙我会派人给你送来的。成杰兄多保重!”薛汉魂说完,便起身告辞。
“汉魂兄不再多待一会吗?怎么这么急着走。”史成杰和阿莲跟着薛汉魂走出农舍,想挽留他多坐一会,但薛汉魂摆摆手,头也没回地向汽车走去。他钻进汽车,始终没回头望史成杰他们一眼。史成杰没想到薛汉魂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更多的话语,他是以一个军人方式与自己告别的。史成杰过了很久都在回忆这样的离别,这一别便成了他们之间永远的离别。薛汉魂后来又去了缅甸,参加盟军在远东的对日作战,他没有在缅甸战死,但在后来的国共内战中成了共军的俘虏,最终以一个败军之将结束了自己的历史。
四
一个星期以后,吴浩淼派人将史成杰接回重庆。原来蒋委员长在一次会议期间遇见了吴浩淼,他对吴浩淼说,听说史成杰躲起来了,重庆找不到他人了。是这样吗?你这个做舅舅应该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吧?吴浩淼回答说,谢谢蒋委员长的关心。他一时糊涂,上了那记者的圈套,后来后悔不已,就想避避。当然,他告诉了我他去的地方。委员长想教育他的话,我可以叫他前来。蒋委员长说,那就不必了。他也没说出什么军事机密,只是叙说了自己在战场的事情,诉说了回重庆的艰辛。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很好吗。对史成杰我是心中有数的,他毕竟是黄埔出来的人,是我的学生。史成杰打仗是勇敢的,也是很有办法的。但他政治敏锐性不强,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不是一个好的军人,也不是一个好的将领。因此他还要加强学习。这样吧,让他参加一下军事学院举办的一个培训班,一来让他恢复休养好自己的身体,二来补一下自己的政治课。将来再为党国挑重担,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材。吴浩淼点头称是。就这样吴浩淼将史成杰召回重庆,让他准备参加蒋委员长说的那个军事学院的培训班。
史成杰没有表示反对,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长久地在同仁中学那里住下去的,时间长了也肯定会有人知道的。他必须参加工作,尽可能早地投入到抗战中去。然而这次回来他不会再住在舅舅家,要将阿莲带回来。于是他将自己阿莲的事原原本本地对舅舅说了,叙说的时候方淑贤也在,说完了以后三个人都沉默了。吴浩淼在默默地抽着烟,史成杰在等待舅舅的表态。方氏则暗暗地流下了泪水,她完全被阿莲和史成杰的故事感动了,她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还会发生了这样动人的事情。然而她不敢说话,她始终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想过多地参与吴浩淼的家事。和吴浩淼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始终不敢触及的就是吴浩淼老家的事,她觉得那是一块不能进入的、只属于吴浩淼一人的领地。而史成杰的事就是吴浩淼的家事。其实吴浩淼对史成杰和阿莲的事,早就有所耳闻了。但他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合理地处理这样的事。他是一个既具有现代意识而又保留传统思维的人,他相信史成杰不是一个没有道德观念、喜欢追风寻月之人。史成杰和阿莲是在患难之时建立起来的感情,这种情感超越了世俗的道德观念,是值得尊重和肯定的。然而事情毕竟是出在自己的女婿身上,受到伤害的正是自己的女儿,她应该为此做出牺牲吗?她可是个善良而又无辜的人,让她受伤显然是不公平的。现在,史成杰已经向他坦率说出来了,他无法再回避了,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知道愤怒是无济于事的,那不是他的风格,也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清玉怎么办?你考虑过她吗?”吴浩淼反问史成杰道。他觉得应该由史成杰来说出的答案,史成杰既然将事情说出来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清玉是个善良而又宽容的人,我同样对她充满感情。我这一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了。因此,我不会抛弃她,她永远是我的妻子。阿莲不只是拯救了我肉体的生命,而且我从她的身上完整地悟出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阿莲对于我来说,不是在世俗意义上可以理解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可以完全表达出来的情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既不冲突也不矛盾。现在是患难之时,等天下太平了,我想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给我时间。”史成杰没有给出完整的答案,他自己也没想好有什么样的处理办法,他只能说明自己的态度。
当时的中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社会,因此拥有两个女人并不违反社会习俗。吴浩淼知道这么多年来,史成杰是军官队伍中一个比较正派的人物,像他这样的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女儿清玉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她与史成杰在思想上是有差距的,她很难完全深入到史成杰的内心世界中去。吴浩淼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丰富的人,有着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向往和想法,自己有时都觉得这个外甥既熟悉而又陌生,在这样一个纷乱的世界里,史成杰的内心是孤独而又寂寞的。有一个能够与这颗孤独而又寂寞的心共鸣的人,应该是他的幸运,不能为此苛求史成杰。问题史家的家规是不允许纳妾的,因此史成杰已经违反了家规。吴浩淼不知道史成杰以后怎样来处理好家规与现实的矛盾。妹夫史世清的悲剧不会在他的身上重演吧。吴浩淼不愿再多想,史成杰说得对,在这乱世,还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就让他们在一起吧。等天下太平了,再来慢慢处理这些事,总会有办法的。他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们的。这个外甥表面上是那样恭顺,但他有着自己的主张和主见,平时他总像是与世无争,但一旦自己认准的事情,他必然会按照自己的决定行动的。这就是他敢于顶撞蒋委员长的原因。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不想让你伤清玉太深。我这一辈子欠她很多,我不希望你再让她失望。”吴浩淼沉思很久后对史成杰说。说完他起身到书房去了,他想平静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后面的日子里,史成杰享受着这里的安宁和平静,没有了重庆的喧嚣和打扰,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和阿莲玩耍,和同学们相聚聊天,和熊祥熹讨论着关于人的探索。他觉得熊祥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基督信徒,在保持信仰的同时,又有着现代的思想,他主张尊重个体的自由,这与基督精神和中国古代的传统思想是不一致的,他是一个接受了西方自由平等博爱思想的现代基督信徒。史成杰与熊祥熹的交流中总能收获不少,虽然两人也有不一致的时候,也为一些事争论得面红耳赤,但他们的交流是在平等而又自由的氛围中进行的,都觉得轻松而又愉悦。
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一辆军用吉普停靠在祠堂的门前,从车内走出一个穿军官制服的人。史成杰正在和阿莲聊着天,被汽车的声音打断了。史成杰出门一看,就认出是薛汉魂,他高兴迎上前去,老远就伸出手说:“哎哟,汉魂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薛汉魂也笑着走过去说:“你真会选地方躲啊,跑到这个地方享清静来了。整个重庆市都在寻找史大英雄,却想不到藏到这个安静的地方来了。”
“汉魂兄前来,可不是将我捉拿归案的吧?我也是没办法啊,一招不慎,招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我惹不起只好躲起来了。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了?有事吗?”
“是啊,你躲起来了,麻烦就到我这里来了。人家找不到你,便找到我,要我把你交出来,后来干脆要我去替你讲演。麻烦还不止这些呢,事情闹到校长那儿去了。校长硬说是我在幕后指使你向新闻界透露的,不然你是不会接受那个采访的。你说我冤不冤。”两人说着,一块向史成杰住的房子走去。
“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校长没对你怎么样吧?”
“校长把我找去,对我说:你不是想打仗吗?会有机会的。前段时间不是惩处你,而是让你休养一会。现在有一个重要而又艰巨的任务要派你去,你可不要叫苦哦。我说:愿听校长吩咐。校长说:中国的国际交通线现在只剩下南宁至河内的铁路线,和北部湾的出海口了,日本人要切断这一交通线,正集结海陆空十万大兵准备进攻南宁,你赶紧前往广西,参加南宁保卫战,阻止日军企图切断我西南大通道。这一次切不可再有闪失,一定要保住南宁和昆仑关。你有没有信心啊?我向校长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就这样,我接受了校长的任命。昨天我向吴参事打听到你在这里,今天是特来和你话别的。”
“这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那里的气候、地形以及当地的百姓都是要你去适应,中国军队将面临更大的挑战。汉魂兄要小心保重啊。”
“对,这是我从军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校长要我去,说明校长还是信任我的,我理当尽心尽责。看来前段时期是误解校长了。成杰兄也不要太多虑,过段时间还是回重庆吧。新闻界的人热过一阵后,也就把你忘了,回去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校长还问了我关于你的事,他以为我知道你的去处,他让我转告你,叫你耐心休养,当今用人之时,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委以你重任。另外他也让你放心,对接受《抗战日报》采访的事他也不追究了,毕竟是宣传了抗战。但他要你以后要小心一些,作为军人,要服从命令,没经批准的,不要随便接受《中央日报》以外的新闻机构采访,当心被人利用。”
“看来我也误会了校长。过段时期我要当面向校长道歉。”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史成杰住的农舍。阿莲急忙招呼着薛汉魂坐下,接着便是上茶。“你就是阿莲姑娘吧?果然是天生丽质,才貌俱佳,成杰兄好福气啊。听说就是你将史师长从死亡线拉回来的,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薛司令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是他命不该绝。日本人没打跑,他是不会走的。”阿莲红着脸说。
“那是日本人的功劳了。哈哈。你们就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杰兄不怕委屈了阿莲姑娘?”薛汉魂打量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家舍说。
“暂时就在这里住着。我来的时间不长,重庆的住房又紧张,那么多从内地迁徙的民众,住处不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再说,这里有从江阳和我们一起来的同仁中学的师生们,阿莲和他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我重庆还有一套住房,本来是准备我走了以后留给我夫人住的,可她非要和我一起走,我不同意,她坚决要去。没办法我只得采取折中的办法,让她到贵阳去,那里离南宁近,我回来看望也方便,她这才勉强同意。那套住房就先借给你们住吧。”
“那怎么好意思?也许嫂夫人在贵阳住了一段时期就会回来的。”
“成杰兄,你就别推辞了。这么多年来我看到太多的是官场和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自己也变得不认识自己了。你成杰兄是我看到的最透明的一个人,我把你当作知己啊。再说,我知道家里那位的脾气,我不回来她是不会回来的。我在江阳作战时,她就住在洪城。江阳失守她才随大军撤到大西南。多少年来她一直这样。她啊,总是担心我。一辈子有这样的女人,也算是知足了。成杰兄,我这次离去不同以往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回’啊。”
“汉魂兄,不要这样说。我等待你胜利归来,到时我为你办庆功酒。明天我先去重庆为你饯行。”
“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向国防部报到了。留着吧,回来你为我接风。我走了,房子的钥匙我会派人给你送来的。成杰兄多保重!”薛汉魂说完,便起身告辞。
“汉魂兄不再多待一会吗?怎么这么急着走。”史成杰和阿莲跟着薛汉魂走出农舍,想挽留他多坐一会,但薛汉魂摆摆手,头也没回地向汽车走去。他钻进汽车,始终没回头望史成杰他们一眼。史成杰没想到薛汉魂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更多的话语,他是以一个军人方式与自己告别的。史成杰过了很久都在回忆这样的离别,这一别便成了他们之间永远的离别。薛汉魂后来又去了缅甸,参加盟军在远东的对日作战,他没有在缅甸战死,但在后来的国共内战中成了共军的俘虏,最终以一个败军之将结束了自己的历史。
四
一个星期以后,吴浩淼派人将史成杰接回重庆。原来蒋委员长在一次会议期间遇见了吴浩淼,他对吴浩淼说,听说史成杰躲起来了,重庆找不到他人了。是这样吗?你这个做舅舅应该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吧?吴浩淼回答说,谢谢蒋委员长的关心。他一时糊涂,上了那记者的圈套,后来后悔不已,就想避避。当然,他告诉了我他去的地方。委员长想教育他的话,我可以叫他前来。蒋委员长说,那就不必了。他也没说出什么军事机密,只是叙说了自己在战场的事情,诉说了回重庆的艰辛。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很好吗。对史成杰我是心中有数的,他毕竟是黄埔出来的人,是我的学生。史成杰打仗是勇敢的,也是很有办法的。但他政治敏锐性不强,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不是一个好的军人,也不是一个好的将领。因此他还要加强学习。这样吧,让他参加一下军事学院举办的一个培训班,一来让他恢复休养好自己的身体,二来补一下自己的政治课。将来再为党国挑重担,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材。吴浩淼点头称是。就这样吴浩淼将史成杰召回重庆,让他准备参加蒋委员长说的那个军事学院的培训班。
史成杰没有表示反对,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长久地在同仁中学那里住下去的,时间长了也肯定会有人知道的。他必须参加工作,尽可能早地投入到抗战中去。然而这次回来他不会再住在舅舅家,要将阿莲带回来。于是他将自己阿莲的事原原本本地对舅舅说了,叙说的时候方淑贤也在,说完了以后三个人都沉默了。吴浩淼在默默地抽着烟,史成杰在等待舅舅的表态。方氏则暗暗地流下了泪水,她完全被阿莲和史成杰的故事感动了,她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还会发生了这样动人的事情。然而她不敢说话,她始终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想过多地参与吴浩淼的家事。和吴浩淼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始终不敢触及的就是吴浩淼老家的事,她觉得那是一块不能进入的、只属于吴浩淼一人的领地。而史成杰的事就是吴浩淼的家事。其实吴浩淼对史成杰和阿莲的事,早就有所耳闻了。但他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合理地处理这样的事。他是一个既具有现代意识而又保留传统思维的人,他相信史成杰不是一个没有道德观念、喜欢追风寻月之人。史成杰和阿莲是在患难之时建立起来的感情,这种情感超越了世俗的道德观念,是值得尊重和肯定的。然而事情毕竟是出在自己的女婿身上,受到伤害的正是自己的女儿,她应该为此做出牺牲吗?她可是个善良而又无辜的人,让她受伤显然是不公平的。现在,史成杰已经向他坦率说出来了,他无法再回避了,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知道愤怒是无济于事的,那不是他的风格,也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清玉怎么办?你考虑过她吗?”吴浩淼反问史成杰道。他觉得应该由史成杰来说出的答案,史成杰既然将事情说出来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清玉是个善良而又宽容的人,我同样对她充满感情。我这一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了。因此,我不会抛弃她,她永远是我的妻子。阿莲不只是拯救了我肉体的生命,而且我从她的身上完整地悟出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阿莲对于我来说,不是在世俗意义上可以理解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可以完全表达出来的情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既不冲突也不矛盾。现在是患难之时,等天下太平了,我想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给我时间。”史成杰没有给出完整的答案,他自己也没想好有什么样的处理办法,他只能说明自己的态度。
当时的中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社会,因此拥有两个女人并不违反社会习俗。吴浩淼知道这么多年来,史成杰是军官队伍中一个比较正派的人物,像他这样的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女儿清玉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她与史成杰在思想上是有差距的,她很难完全深入到史成杰的内心世界中去。吴浩淼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丰富的人,有着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向往和想法,自己有时都觉得这个外甥既熟悉而又陌生,在这样一个纷乱的世界里,史成杰的内心是孤独而又寂寞的。有一个能够与这颗孤独而又寂寞的心共鸣的人,应该是他的幸运,不能为此苛求史成杰。问题史家的家规是不允许纳妾的,因此史成杰已经违反了家规。吴浩淼不知道史成杰以后怎样来处理好家规与现实的矛盾。妹夫史世清的悲剧不会在他的身上重演吧。吴浩淼不愿再多想,史成杰说得对,在这乱世,还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就让他们在一起吧。等天下太平了,再来慢慢处理这些事,总会有办法的。他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们的。这个外甥表面上是那样恭顺,但他有着自己的主张和主见,平时他总像是与世无争,但一旦自己认准的事情,他必然会按照自己的决定行动的。这就是他敢于顶撞蒋委员长的原因。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不想让你伤清玉太深。我这一辈子欠她很多,我不希望你再让她失望。”吴浩淼沉思很久后对史成杰说。说完他起身到书房去了,他想平静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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