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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费收到了吗？”
　　“已经收到。前两天我召集骨干成员开会，许诺每放一把火奖五万，多放多给。他们都表示愿为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兰菲平心静气地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同意你的计划。不过这里的驻军和公安不少，筹措的物资要妥善保管。行动计划要细致周密，若功亏一篑，我们就成了党国的罪人。明天我将离开，没唤醒的人员停止唤醒，已唤醒的迅速休眠。原湘南行署警卫团团长郑冬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反共干将。不过去年我派人去联络时，他可能嫌老娘的官阶低，不愿听从调遣。近闻他秘密组建了‘华南剿共总司令部’，我已派骆志成去协助他。”
　　时间如流水，转瞬便到了翌年的正月。此时南风轻徐，但山里积雪仍厚。在毫无生气的阳光下，蜿蜒的山岭和起伏的峰峦闪耀着刺眼的白芒，寒流在早春的天气里暗涌着，万物在春寒料峭的寂静中悄然萌动，树绿草长的旖旎风光就在后边。
　　随后几天，尽管天气依旧较冷，渐劲的南风还是吹皱了山塘，万物在明媚的阳光下渐渐苏醒：梧桐雪英，柳枝舒蓝，坡草石苔渐显青色。几只野雀慵懒地立在屋顶上，偶尔抖动一下翅膀，享受着这难得的和暖春阳。刘兰菲、刘小龙局促在赖邦迪家，百无聊赖地打发着这漫长而枯燥的时光。
　　正月初八，刘兰菲深情地对刘小龙说：“明天我去零陵，你在这儿须处处留心。如我出现意外，你便带大妹远走高飞，尔后隐姓埋名，做一个樵民渔夫，于山林水泽间安静地度日，别再作非份之想。”刘小龙轻声道：“你们的行动为何不让我参加？”
　　刘兰菲慷慨悲歌道：“我们虽为军人，但你不属这个系统，不忍让你参加危险系数这么高的行动，不想让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亲。万一我为党国牺牲了，你也不用悲伤。我们是这个动荡时代的过客，在刀尖锋刃上讨生活，生死荣辱对我们算不了什么，我们有生之留念，也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精神，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们再所不惜。”听了这番慷慨陈词，刘小龙自惭形秽。刘兰菲掏出二十块银元递给他，交待说：“叫赖叔买几盏马灯、一桶煤油回来，用光明来迎接孩子的降临吧。”
　　刘小龙接过银元，感激地道：“善自珍重。”
　　“你也是。”
　　正月十三日，刘兰菲孤身来到零陵，当天孙明景向她报告：“少校，潜伏人员己经唤醒。据可靠消息，元宵这天上午，中共零陵专署和县委将在城南战场坪举行‘抗美援朝拥军优属联欢会’。”刘兰菲双手一拍，欣然道：“天助我也。通知王爱吾，要他设法多购些肉食品，元宵夜让弟兄们饱餐一顿。”孙明景建议道：“行百里路半九十。我看不如多给点钱，完事后让他们迅速撤离。”
　　刘兰菲大喜道：“你深谋远虑，见解甚好，我任命你全权负责此次行动。任务完成后，我向台湾给你请功。”孙明景粲然一笑：“谢少校!”
　　刘兰菲道：“知会所有骨干成员，明日旭日东升之时到朝阳岩碰面。”
　　“是。”
　　朝阳岩位于潇水西岸，离愚溪河口不远。由上洞、中洞、侧洞组成，水石幽奇，绝岩深洞，罅泉淙淙。朝阳初升，烟光石气成彩。洞口是潇水，江水深绿湍急，暗流在水下涌动，搅起无数漩涡滚涌向前。
　　正月十五日晨，众人到齐后，刘兰菲吩咐孙明景派一人去洞外放哨，随后将一个沉甸甸的藤箱和一条麻绳放在岩石上，拿起一根金条递给王爱吾，说：“这是你的，拿了它去外边放哨。”
　　王爱吾收了金条，出没事去了。刘兰菲冷冰冰地对大家说：“这里还有二十一根大黄鱼，每人取一根。”
　　虽然是玩命之徒，但都不是傻瓜，见了麻绳，谁敢多拿？ 只得各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刘兰菲双手叉腰，搔首弄姿说：“这是保密局发给各位的经费，拿了它不干事或没完成任务，那是不行的。昨天香港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部汇来一笔经费，分配办法是按各位在这次任务中的功劳大小，事后由孙明景同志评判与奖赏。”稍后又一丝不苟道：“为了配合盟军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行动，迎接国军反攻大陆高潮的到来，根据国防部保密局、香港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部的指令，明天凌晨一点， 正式启动‘焦土计划’。你们二十二人分成四组，其中三个行动组，每组设组长一人，组员四人。另设一个稽查兼保卫组，设组长一人，组员六人。这次行动由孙明景同志具体负责实施。”
　　刘兰菲环顾一圈，严肃地说，“我强调一点，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这次行动中谁不执行行动指令，黄队长要严肃纪律，不得怙赦!”孙明景挺胸抬头，大声应道：“是!”
　　阳光穿过云层若有若无的投在洞口。洞外涌涛吻岸，洞内溪流泠泠，宛如一组琴丝轻音的合鸣。“去年阴历八月末，我们有两个队员擅离职守，毛局长已下令湘粤黔桂边区的保密局成员追杀之。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对我们队伍中变质降敌、临阵退却、贪生怕死和拒命不从者，一律严办! 我们是党国的精英与军魂，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今天这次行动非常重要，诸君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圆满完成任务。我不希望见到个别队员因违纪而被制裁。”听了这番狠话，众人知道面前这女人是说一不二的。
　　刘兰菲最后说：“现在由黄队长给大家宣布计划内容与实施办法。”
　　孙明景终于等到自己表演了，只听他唾沫四溅道：“‘焦土计划’的主要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一把火把零陵城焚了，把这座千年古邑化为焦土，把这里亲共的市民统统烧死，以达扰乱共党刚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促成国民与共党政权的对立，向世人昭示我们的存在。为确保行动顺利实施，我们做了长期周密的准备，先后购买了四大桶煤油、十六副木桶，十六个木瓢，十六条扁担，一箱火柴。诸君咸知，此城西临潇湘，东傍荆棘遍地的东山，城市房屋多系木制结构，屋边和楼上堆积了许多干柴，屋宇间毗邻很紧，火势若起势必蔓延，城中市民多半无处逃生。”他像抽了大烟一般兴奋得手舞足蹈。“现在我宣布这次行动的人员名单和各自的任务：
　　第一组：组长王爱吾，组员和一虎、张涸、闭春勇、郑家洪，负责市中心至工商联办公楼及其两侧街道房屋墙板上的泼油点火任务；
　　第二组：组长屈家正，组员洪飞飞、欧阳峰，陈四林、何石英，负责吉州小学至外河街之间房屋墙板上的泼油点火任务；
　　第三组：组长欧阳鸿文，组员司马南、郑变山、汪海江、冯冬梅，负责钟楼街至府正街之间房屋墙板上的泼油点火任务；
　　第四组：组长周雯静，组员李灿银、盘继平、陈春林、阎江东、赵宝民。周雯静带一支冲锋枪、李灿银抱一挺机枪、五个弹匣，盘继平用黄包车拉一门六0炮，弹药五箱去公安局大门两侧设伏；陈春林、阎江东、赵宝民各抱一挺机枪、五个弹匣去军营门外设伏。待对方驻军和公安部队出动时，要不惜代价坚决阻击，迟滞对方至少半个小时，以确保前三组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任务。”
　　众人面无表情地听他滔滔不绝。“前三组每人一担水桶、一个木瓢，一合火柴、一个火把。今晚十一时分油，零点行动，统一在凌晨一时点火。具体要求是：行动组隔一间烧一间，每组三十分钟内至少点燃六十个火头，人均十二个，多点多赏。完成任务后分头撤离，第四组即稽查保卫组撤在最后。本人将全面监督这次行动，并对各组成员有稽查和维护纪律之权。”
　　刘兰菲补充说：“现在共军驻零陵的兵力较少，不过有一个公安大队，力量不可小觑。这次行动一旦成功实施，这座古城将化为灰烬，从此潇湘之滨再无古零陵之说。为了确保行动圆满完成，我将待在城中欣赏你们上演的杰作，目睹这颗潇湘明珠灰飞烟灭。目前国际局势风云诡谲，形势正向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朝鲜半岛是一个烂泥潭，迄今共军身陷其中。毛局长命令我们行动起来，放开手脚去干，现在大家回去准备。”
　　元宵晚八点，刘兰菲在王爱吾家与孙明景、屈家正、欧阳鸿文、周雯静等人再次碰头，听取晚上行动的细节，并了解上午对方召开的拥军优属联欢会的相关情况。从王爱吾家出来，己是晚上九点多，街上行人稀少，街灯无精打采地亮着。她没有再回住所，而是径直朝城外走去。虽是正月望日，但厚云遮月，大地很暗，四周黑黝黝的宛如抹了灰。远处江水拍岸，传来阵阵涛声。刘兰菲七高八低地朝东北山岭而走，晚风送来阵阵狗吠声。
　　到了江边，刘兰菲从芦苇中拖出一条小船，划船过去继续向东。午夜时分，她己站在远离零陵的一座石峰上。山高风大，气温也低，石上积雪未尽，野草灌木上裹着一层薄冰，一碰便哗啦啦地往下掉。她裹紧 衣，举起望远镜向西南眺望，零陵城那边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她按亮手电，见怀表的时针指向凌晨一点，于是静心等待自己亲手导演杰作的上演。她不知道孙明景等人今晚是否能成为出色的演员，更不清楚自己的导演身份是否合格，所有这些都有待这次行动来检验。
　　寒风撩起她的头发和衣襟，使她打了个寒噤。望远镜里，零陵城那边忽然出现一个红点，接着两个、五个、十个……不一会儿，零陵城那边火烛烜天，一片红光。“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 刘兰菲激动得不能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