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梳着一条金黄色辫子的圆脸姑娘杜尼亚莎给他开了门。这是他家的女仆。她穿着咖啡色的布拉吉,裙上紧绷绷地罩着围裙。看见了士官生,她高兴得脸都红了。而他则急忙解开围巾帽的扣子。
杜尼亚莎:哦,少爷!……
托尔斯泰:你好,杜尼亚莎!妈妈在家吗?
杜尼亚莎(接过围巾帽和皮帽):在家呢,少爷,在家。她和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在喝茶。
托尔斯泰(皱了皱眉头):他也在这里……
杜尼亚莎:那又怎么样,少爷,他来了。昨天就来了。唉,总是这样……
哦,少爷,您会呆很久吗?
托尔斯泰:不,杜尼亚莎,我……立刻就走,雪橇等着呢———回学校。
杜尼亚莎:哦,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茶炊滚烫的,您喜欢的兰芹饼也有……
托尔斯泰(打断她):不行,杜尼亚莎(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托尔斯泰打开了一扇高高的门走进房间。屋子里的三扇窗上都挂着沉重的厚窗帘。罩着铜球般灯罩的灯垂挂在餐桌的正前方。整个房间贴着平滑的墙纸,但墙纸已经显旧了。壁毯上的两把土耳其弯刀和一支古笛已经蒙上了薄尘。墙角是一架旧钢琴。墙上挂着一组穿着不同时期的服装的同一女士的照片。这位女士就是他的母亲。她从摆好茶点的桌旁站起来,迎向儿子。母亲的对面坐着一个虚胖的小眼睛男人。他的嘴总是微张着,松弛的脸刮得青青的。这是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家里叫他尼柯里亚。他只是睨了安德烈一眼,继续从萨克森瓷壶里给自己倒茶。
安德烈的母亲:天啊,安德烈!你从哪儿来,出了什么事?……
她向他迎去,他拥抱了她并吻她的手。
托尔斯泰:您好,妈妈……您好,尼古拉叔叔……
安德烈走过去想拥抱他,而他却稍稍地扶住了安德烈,避开了他的吻。
尼柯里亚:啊,不,安德烈……您从严寒中来……事情是这样的,我整夜咳嗽……
安德烈的母亲:出了什么事?宽宽衣吧……
托尔斯泰:不,好妈妈,没什么。我们从舞会上回来,雪橇还在下面等着呢。我着急走……我,妈妈,找您有事。只是,能不能跟您……
安德烈的母亲:有什么秘密吗,安德烈?你是知道的,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托尔斯泰:是的,是的,当然了,妈妈。但是……
安德烈的母亲(坚决地):不,安德烈,不!无论如何,这是不礼貌的。天知道尼古拉叔叔会怎么想……说吧。
尼柯里亚正襟危坐着喝茶,脸上一副修道士的神情,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托尔斯泰(结巴着):我,妈妈……我想,妈妈……我需要钱……
安德烈的母亲:什么?……
她的双眉高高抬起。
托尔斯泰:不,妈妈,只要3卢布,就这些!
但是她已经不听他说了。她转向尼柯里亚,稍带戏剧性地拍着手———
安德烈的母亲:瞧,这就是我和您刚才谈论的话题,尼柯里亚……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妈妈,给我钱……”(转身向着儿子)你要钱干嘛,安德烈?我不明白,难道你没饭吃,没衣穿吗?还是我给你的零花钱太少了?
托尔斯泰:您干嘛激动啊,妈妈?!我是向您借,不是要。我会还的……
安德烈的母亲:哈—哈……那么,安德烈,你准备怎么还呢?……
托尔斯泰:嗯,妈妈,怎么还不是都一样吗?好吧,下次别给我零花钱不就得了。
安德烈的母亲:您听听,尼柯里亚,他说得多轻巧:“不就得了”……
尼柯里亚继续一本正经地喝着茶。母亲直视着儿子的眼睛。
安德烈的母亲:你想过没有,我的哲学家,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孤单一人,没有丈夫,没有财产……你想过没有?
托尔斯泰(打断他):妈妈,我们不孤单……
安德烈的母亲(更加气愤):什么叫“不孤单”?你是知道的,尼古拉叔叔在你父亲去世之后是我们最亲近的人。而你,你……应该白天黑夜地为他祈祷……因为你进了学校,有了前程……
尼柯里亚:不必了,娜塔丽,别消耗激情。问题是,凡事不能强求。还是喝茶吧,快凉了。
安德烈的母亲(喊叫着):多么可怕,安德烈!这怎么可能!……
托尔斯泰(打断她):妈妈,我请求您别这么激动,别喊叫。我的同学们在下面会听见的,这样不好……
安德烈的母亲(拍手):哦,同学们!……现在连解释都不必了!这时候要钱干什么!托尔斯泰家的浪荡的血脉显现了,安德烈!
托尔斯泰:妈妈……
安德烈的母亲(自顾自地絮叨):我为你牺牲了一切:前程、剧院、合适的亲事……
托尔斯泰:哦,我没法听您说这些,妈妈!关于您的牺牲!……您的剧院!……我6岁之前一直管自己的奶娘芬娜叫妈妈……在您的剧院没有烧毁之前我从没见过您……
尼柯里亚:别扯到剧院上,士官生。
托尔斯泰(猛地转向他,近乎喊叫):您又为什么扯进来!叔—叔!……
您对于我什么也不是,明白吗?!叔叔?!还是叔伯的。
尼柯里亚(皱着眉,双手捂着耳朵):娜塔丽,我过份地请求,请你保护我,对这个小伙子说……
安德烈的母亲(喊叫):你怎么敢这么跟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说话!
他什么也没回答“,啪”地碰了碰脚后跟,默默地走了出去。
安德烈的母亲(跟着他):安德烈?
他向门口走去。
尼柯里亚:别去……这是原则性的,娜塔丽……
托尔斯泰沿着楼梯飞奔而下,边跑边解开军服的扣子,嘴里还恨恨地嘟哝着什么———
托尔斯泰:妈妈,您与其要节约我需要的这3卢布,还不如从您那位亲爱的尼柯里亚那里把他欠我去世的爸爸的2千卢布要回来,他说是兄弟般的“好借好还”,可至今也没想起这桩事来。(一脚踢开了脚旁的一双拖鞋)还把自己那可恶的拖鞋到处乱扔。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杜尼亚莎从暗处走出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托尔斯泰:你怎么啦,杜尼亚莎?!吓了我一跳!
杜尼亚莎(递给他一张揉皱了的纸币):少爷,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您需要钱。给,拿去吧……
托尔斯泰(惊愕地):你这是干嘛,杜尼亚莎,上帝保佑你!
杜尼亚莎:我听说了,喝茶时,我不聋。您需要,对吗?
他接过那张纸币,看了看。
托尔斯泰:非常需要,杜尼亚莎,很需要。谢谢你,亲爱的,谢谢!我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必须把它修好。我会还你,真的,会还的。
杜尼亚莎:唉,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
杜尼亚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只是忧郁地微微一笑,飞快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他祝福。他握了握她的手便冲到街上。
安德烈的母亲(站在窗前看着积雪的大街):他走了!……
尼柯里亚:这就是我亲爱的兄弟阿历克赛·安德烈耶维奇的性格……夜里花钱!……想做傻事,做傻事……
安德烈的母亲(打断他):这算什么钱,3卢布!……天啊,我怎么啦……
明知道自己干蠢事,却停不下来。知道,却不能。
尼柯里亚:安静些,娜塔丽,问题是……
安德烈的母亲(泪水涟涟地再度打断他):他说的是真话,记得我回来了,他当着我的面管奶娘芬娜叫妈妈……他怕我!……可怜的孩子,他什么都记得,噢……还有那件可怕的事……我们对不起他,尼柯里亚!
尼柯里亚:啊,别说了,娜塔丽,多少年了,再说,他能明白什么呢……
他把茶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托尔斯泰坐上雪橇,右边给他留着座位。他的脸冲着车夫。三套车疾驶在彼得堡积雪的大道上。阵阵寒风刺痛了安德烈的脸,噎住了他的呼吸。
雪橇里继续着共同的话题。处于谈话中心的是波里耶夫斯基。
波里耶夫斯基:……先生们,我现在要检验一下早就对束腰紧身胸衣的先进性抱有的疑惑,我发现,这种先进性是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坦白地说,我没看见束胸,但是,左肩胛骨下面,我摸到了一个迷人的胎记。托尔斯泰,你不想对我们说:关于胎记的事?……在火车里,她没让您看吗?
托尔斯泰:我请求您……
波里耶夫斯基:您总在那儿求我什么呀,托尔斯泰?怎么,她是您的妈妈、姐妹,还是妻子?您摆出这副样子,好像您对这个美国女人有什么权利似的。哼,不就是当着她的面唱了那么一次……还喝醉了……因为你,我们都挨了禁闭,可现在怎么着?连谈论谈论她都不行吗?
士官生们笑了,而波里耶夫斯基尽力保持严肃的神情。
波里耶夫斯基:……我说到哪儿啦?哦,说到胎记。就这么着,我触摸她的胎记……
阿里别科夫(激动地,极感兴趣地):这怎么说?
波里耶夫斯基:用手指啊。(脱下手套)用手指尖,轻轻地,一个一个手指。那胎记是那么柔软,像天鹅绒……突然,请相信我,我感觉到我的舞伴弯下身子,情欲的颤抖传遍她全身……你们还记得我的那匹枣红马吗?
纳扎洛夫:什么枣红马?
阿里别科夫:这跟马有什么关系,伯爵?
波里耶夫斯基:不是马,公爵。是模特儿。她也有这样一个点儿,一碰她,她就像邪恶的蛇一样曲卷起身子……
节奏分明的马蹄声平息了。车夫报了站名,三套车停在学校大门前。
波里耶夫斯基(掀掉车毯):晚上,当托尔斯泰(讥笑地环顾左右,盯着托尔斯泰看了一眼)……睡着后,我们继续讲故事……
他们把分摊的车费付给车夫后,便走进校园。
士官生们刚关上厚重的门,便看见了值班军官福金。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立正报到。
波里耶夫斯基:大人,3连士官生波里耶夫斯基假后归队!
福金把双手背在身后,眯着双眼,用鼻子闻了闻。
福金:烈性蜜酒?
波里耶夫斯基:绝对不是,上尉先生!是樱桃露酒……
福金:哼,坏东西!说了真话我就会誇你们!走吧,别忘了———很快就巡夜了!
波里耶夫斯基走了过去。托尔斯泰紧跟几步追上他。
托尔斯泰:伯爵,我没有您的封号,而我的履历也没有丰富到有您那样的关于模特儿的知识。但我觉得,用这种口气谈论女士是不允许的……伯爵。
波里耶夫斯基(和气地):安德烈,您这是干什么呀?我说了什么吗?您同样也可以这样谈论和您跳舞的“伴儿”啊!
他摆出友好的姿态,把一只手放在托尔斯泰的肩上。但托尔斯泰猛地把他的手推掉。
波里耶夫斯基(皱着眉头):您怎么,认真了,托尔斯泰?
安德烈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珍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大椅子里翻看着杂志。柯普诺夫在房间的一角看报。罗伯特在屋子里徘徊,时而不满地看珍一眼。
罗伯特:这当然是你的事,珍,但是,当关系到他命运的将军站在你旁边时,你却花那么多时间与那些见习军官们跳舞……
珍(放下杂志,惊奇地看着父亲):关系到谁……你说“我关系到他的命运”,应该是“他关系到我的命运”。
罗伯特(口吃地):不,我都明白,但是,就是说,我什么也不明白……
柯普诺夫:你们听听《,俄罗斯犹太人报》上说,在小俄罗斯还是有反基督者诞生的传闻!他是辛菲罗波尔的一个犹太女人与一头河鹰生的……
罗伯特(摊开双手):我觉得,这儿都在反对我。
珍想着自己的事微笑了,后来她又看了看杂志便把它扔在地板上。杂志里的几页已经撕去,在剩下的一页上还可以看到有关治疗秃发的印度医术秘密的说明……
士官生们坐在课桌后面。一个人在门口警戒,有几个士官生在讲台后面忙着,还吃吃地笑着。门后传来司号兵萨维里伊奇的号声———“上课”。
士官生(在门旁):他来了,先生们!
大家立刻各就各位。军事地理课教员、外号“好妈妈”的福尔斯金走进教室。士官生们像一个人似地“刷”地站起来向他问候。个子不高、挺着肚子的福尔斯金理了理梳得溜光的头发,用那双无神的小鱼眼扫视着教室。他手里拿着公文包、一张卷起的大地图和教鞭。
上士:祈祷———
在其他教室里也可以听到这样的命令。于是,整座军官学校里都响起了“我们在天上之父!”这句祷告。福尔斯金边祷告边警惕地环顾教室、黑板、讲台;还试了试椅子是否稳当,看了看墨水瓶。士官生们祷告着,视线却追随着福尔斯金。托尔斯泰看着窗外。
珍睁开双眼,就这样躺了一会儿,仿佛想弄明白自己在哪儿。她想起了什么,微笑了一下,但当她猛地坐起来时,神情已变得相当严肃。她伸了伸懒腰,决定起床。她从挂着的行李袋里取出一副特制的弹簧,开始做早操。
祈祷结束。托尔斯泰听见福尔斯金的声音。
福尔斯金:请坐下,先生们。
大家就坐,托尔斯泰稍稍迟缓了些。福尔斯金把他那幅久负盛名的“哑图”挂在墙上,那图上没有一个地名。他回到讲台,再一次检查椅子是否结实,看了看桌子下面,最终坐了下来。响起了一阵响亮,不很动听的声音。福尔斯金跳了起来。士官生们也跟着一跳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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