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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平钢：“那就快！”
　　张坚、郭平钢一边说，一边伏身猫腰地向着日本人行进的方向走过去。
　　二人走有百多步，果然看到一处的地埂旁，张汉举的枪已经描上了日本人。也是这时急来那时快，张坚出其不意地猛一跃，猛然摁下了张汉举：“快住手！”
　　张汉举眼睛猛一瞪：“我……我这……这打鬼子又怎么了？”
　　张坚：“鬼子当然该要打，可你这是在闯祸！这是在送命！”
　　张汉举：“我这怎么就闯祸了？又怎么是送命了？哼，有了鬼子不让打，那到什么时候才……才能报了我妈仇啊！”
　　张坚道：“那是你的妈，也是我们大家的娘。娘的仇不光你要报，咱们大家都要报，可是就算要报仇，也得拿眼看一看，这是什么样个的地方吧？”
　　张汉举道：“你说……你说这是啥地方？正是我要报仇的这地方，你说这是啥地方？”
　　郭平钢道：“汉举，就别再来强嘴了，还是听着张老师吧！咱在这里一开枪，是会打死些狗鬼子，可那么多鬼子要向咱们开起枪，这里躲又没躲处，退又没退处，那样咱们自个还怎么活？”
　　“说的是啊！汉举你来看一看……” 张坚遍指着洼下。“看见吧，这是洼，不是山，我们一旦开了枪，还不完全会将咱自己，暴露在了日本鬼子的眼底下？”
　　“我看就是死……”张汉举愤愤砸下一拳头。“就死我这一个人，也会换他鬼子几个呐！”
　　张坚道：“就算一个能换几个也不行！知道吗？咱们这一个，不能只换鬼子他几个，我们要将鬼子全部赶出咱中国！如果咱们一个只换他几个，也就算是满足了，那么还有那么多的日本鬼，让谁去杀去对付呢？”
　　张汉举：“嘿——我汉举这要报个仇，怎么会是这样难，怎么会是这样难啊！”
　　郭平钢蓦然打出个小手势：“快别再说了，鬼子已经快到了！”
　　张坚再一望，日本人如条长长的蟒蛇在蠕动，时已逼进到近前，看要走脱已不能，于是便一把摁下张汉举，隐蔽在地梗角处的雪窝中。
　　
　　67
　　
　　树丛下，伊春一面望着日本人设的那岗哨，一面折着树丛的枝条往洞下扔。然后身子一缩跳下洞，拿着枝条编起了排。
　　用这样的枝条编排子，他只是见过大人们编，而他编这排子也还就是头一次，这便编了又拆开，拆开就又编，如此编编又拆拆，拆拆又编编，一连折腾过好几次，终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将编好的排子盖在上面的洞口处。然后将排子放一侧，再将排子蒙上厚厚一层雪。然后又移过排子看着将洞口盖严实，才又返身回到天窑中。
　　
　　68
　　
　　日本人穿行而过，并且渐渐远去了。张坚的手这才撒开了张汉举，说：“起来吧，鬼子已经过去了。“
　　“嘿——”张汉举狠狠砸下一拳头。“要不是你张老师，看我……”
　　“看我又怎样？”张坚复又作一笑。“你呀，张汉举，只这再往后，该要报仇就一定报，不该报时便就一定别莽撞，不然不仅大仇报不了，反会把我们自己给葬送了！”
　　张汉举再次砸下一拳头：“今儿怕死，明儿还怕死，这样我妈那大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啊！”
　　“好，好吧！”张坚笑拍一下张汉举。“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伊春和伊芬。至于为我娘，为丁七两口儿，还有那么多死难亲人的报仇事，咱们天天都在跟鬼子斗，并杀了那么多的狗鬼子，这些还不都是在为那么多死难的亲人在报仇吗？但咱们还要该明白，只有我们好好的活，才能让更多的鬼子都去死。我想这样一个的大道理，你汉举一定也不会生疏吧！”
　　“不找伊春、伊芬吗？”张汉举猛从张坚手中夺回了枪。“那就快些去找呀！”
　　
　　69
　　
　　一场的忙碌过了后，虽然仍还处在虎穴中，而毕竟换了一层天，因而伊春、伊芬这兄妹，也就油然有了一种安全感。伊春紧紧拦着伊芬坐了会儿，伊芬这时头一歪，偎到伊春的怀里睡起来。但却样子像在睡，而在她的口腔里，却在哼哼着她最是喜欢唱的那歌儿：
　　
　　过新年，
　　穿花衣，
　　放鞭炮，
　　看大戏，
　　吃馄饨，
　　玩游戏，
　　一家人有说又有笑，
　　你看美气不……
　　
　　伊芬忽而几声的哽咽，歌声也随之被哽咽之声打断了。
　　伊春的心里也知道，她这又是想爹跟想妈妈了，于是便又揽着伊芬一边晃，一边悄声悄语地告诉说：“好妹妹，好芬儿，别唱了，也别再想咱爹咱妈了，就这样在哥的怀里睡会儿吧！”
　　伊芬点了一下头，听话似的头一歪，躺在伊春的怀里不动了。
　　
　　70
　　
　　二十多人分成几拨儿，原从这个山坳里出发，这时又还在这个山坳里面相聚了，彼此之间想问一问，又全都处在不言中。那么这是为什么？就是一切的询问已经全都是多余，因为将能得到的那答案，全都一一写在脸上了。
　　“王林，恁这去了哪里了？还有拿的这些枪，又是从哪得来的呢？”张坚尽管知道这样的问话是多余，但见王林等居然带回两支日本造的大盖枪，还是心神不一地问出了口。
　　但王林并没觉得张坚问的这话是多余，他依然还是非常郑重地回答道：“俺们找了两道沟，还又找了一架岭，可末了还是不知伊春、伊芬在哪里。”手举步枪，“不过这功么，也还没有这白费！”
　　张坚道：“啊？这枪是……是从日本人那里得来的？那要这样说，你们……你们是同日本鬼子这扛上了？”
　　老宋道：“这还用说呀，要不是打死了狗鬼子，从哪会能得来这种枪！”
　　高亮奇道：“那快说，打死了几个狗鬼子？”
　　王林滑稽地抻出指头给比试着说：“得了这样两支枪，不用说让俺扛上的，就是两个鬼子了。那既然让俺扛上的鬼子就两个，那让俺们打死的，自然也就是这两个了！”
　　郭平钢：“那这日本人，恁 ……恁是怎样打死的呢？”
　　王林嘻嘻的一笑，说：“你问怎么打死的？这要说起来，那可不是俺要打死狗鬼子，只能说是怨那俩狗鬼子，自己娘的这倒霉了！”
　　晋军忽然急了说：“哎呀，你怎么说话这样啊！那就快些说说呀，就别这样来急人了！”
　　“我这不就说着的么，你这晋军着什么急？”王林道。“那是……嗨，说来也真让人见笑了！那是么，俺正靠着崖头看动静，正好就他娘的了，两个鬼子抬着一头死猪从那儿过，恁都说这巧不巧？”
　　高亮道：“这便恁这手一痒，便送那两个狗鬼子，到西天去见阎王了，恁说是也这不是？”
　　王林道：“当然也能这样说，并还没有费咱一枪跟一弹，更也没有一点那声响，鬼子便就一下子，上了娘的西天了！”
　　高亮：“啊？怎么就能有这好事？”
　　“什么还能有的呀，这不真的就有了嘛！”王林道。“嗨，等着那鬼子抬着死猪到跟前，俺就用俺这手枪，往那鬼子的脑勺上面猛一磕，抬着死猪的俩鬼子便都连奔带跑的，争着去见阎王了！那这恁可都说说，这个痛快是不痛快？”
　　众笑：“哈哈，痛快，痛快，当然那是痛快了！”
　　也就在大家喜出望外的喝彩中，郭平钢忽而便又收住了笑，说：“痛快倒是蛮痛快，不过……不过嘛……”
　　王林猛一愣：“不过，这还不过什么呀？”
　　郭平钢又道：“那你们，既是要了那鬼子命，可还干吗就只拣了鬼子枪？那鬼子抬的死猪呢？要把那头死猪也弄了来，咱们这个大家伙，也好解上一顿这馋呀！”
　　“是呀，就是呀！恁这既是遇到那好事，就得将那死猪也弄了来！”晋军咯咯咯地一阵笑。“嗨——这要让我来看呀，恁这是只知弄枪打鬼子，却就不小心，把咱自个的这张嘴，跟咱自己这肚子给忘记了。王林你说我说的这是也不是？”
　　“哪舅子还不就是这样想？” 王林抓起团雪扔地上。“可就在俺去抬那死猪时，正就又有好多好多的鬼子开了来。只这恁也都说说，那是该要俺的命，还是该要那头死猪呢？”
　　众人齐一愣：“要这嘛……”忽又齐齐头一仰，“哈哈哈哈哈……”
　　大家的笑声才刚落下，季天祥忽而就又接上道：“当然就该是，要咱自己这命了！大家不妨就再想一想，即是他们能把那头死猪给弄了来，这里到处都有鬼子在，咱们怎么能就来吃呀！只这要我来看呀，即是他们能把那死猪弄了来，那还不就仍旧是，给人家日本鬼子备的一顿美餐呀！”
　　“我说你天祥，你这样……把正反两面都说了，还让别人再说什么？”张坚连说又带笑。“不过也是啊，他们即是把那死猪也弄了来，那也是给日本鬼子备的一顿好美餐。”忽又挥了一下手，“好，也好吧，该笑的都笑过了，这就改个话题来说吧！自从寻找伊春、伊芬到现在，都是谁与鬼子有接触，更还发生有摩擦，而到最后的结果又怎样，这就一起都来说说吧！”
　　此话一提起，大家便往一起凑过来，且众说纷纭，谁都遇到有鬼子，又是谁都有建树，也谁都有收获。张坚们两次遇到日本人，一次有摩擦，打死一个，缴获一支日式这手枪。季天祥们三遇日本人，因日本人的人数太是多，前两次轻松给躲过，后一次只有几个日本人，便狠着劲儿打了一个小伏击，弄得日本人两死带一伤。郭平钢用棍子打死一个日本人，拣到一柄日本官儿的指挥刀。晋军们两遇日本人，活捉了一个，不过活捉的那一个，很快便就又让日本人给抢走了。高亮打伤一个日本人，还烧了日本人设在一家祠堂的粮仓。
　　大家如此这般地正说着，其间却不见了张汉举，张坚因而便问道：“知不知道汉举他，这又去了哪里了？”
　　王林：“俺往这里走着时，就听说汉举去追几个狗鬼子了，但只说他去追，没说他回来。”
　　“怎么又让汉举他，独自一人这去了呢？”张坚晦气地挥起一拳头。“汉举为要报母仇，一旦抖起性子来，便就想去杀鬼子，所以这就对他总担心。不过这次还都怨我了，怎么这样一时没在意，竟就让他离开了！”
　　张坚话音刚落下，张汉举一蹦三跳地老远便即发起牢骚说：“我汉举这还不够憋屈呐，恁……恁都还在这里说我呀？”
　　众人目光忽一移：“啊？说着说着，汉举这不就回来了？”
　　只这正说着，张汉举已经到跟前，并忽地击下额头便说道，“还真……真他娘的倒霉了！就那几个狗鬼子，也真他娘的算命大了！“
　　高亮忽然一个愣，说：“汉举，你……你这说的是什么？什么算倒霉，又什么算命大？是不是你去追那狗鬼子，鬼子没有让你追上呀？”
　　“要……要鬼子真……咳——让他娘的给逃了……” 张汉举大气不息地呼呼喘着大粗气。“那怕我也好……好他娘这受的了！”
　　高亮又道：“那就快说呀，你这……到底这又怎么了？”
　　张汉举道：“到底这又怎么了？我追他娘的好几里，末了倒是追上了，可我朝着那些货们开枪时……”猛地把枪扔地上。“这根它娘的狗屁枪，偏就没有子弹了！这不白白让那狗鬼子，捡了个这便宜吗？”
　　众笑：“哈哈哈……哈哈哈……”
　　张坚忽而砸下一拳头：“别，别笑了！”
　　大家忽而又一愣，静得一下没了声。
　　张坚道：“汉举他……他这是违犯咱这规矩知道吗？难道大家真的都以为，这也只是闹了一个的笑话吗？”转首又对张汉举。“我这时就再来问你，你这已经几次了？每次看到鬼子时，你就总会让个仇字给闹昏了头，胡乱使起你的这性子来。而像你这个莽撞劲儿，如果还不快给改一改，迟早不仅这会害了你自己，也会让你给咱们，闯出无可想象的祸儿来！”
　　“你张老师就别说了！” 张汉举忽也恼了起来说。“张老师，你说我闯祸，可我张汉举，还就不愿跟你在这一起呐！”
　　“啊？”张坚二目猛一闪。“你汉举不愿跟我在一起，那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
　　“你这问我为什么？”张汉举道。“你说我这为什么？不管哪次遇上狗鬼子，我都说要打，可你哪次都不让……这样见了鬼子不让打……”忽将脚一跺，“嘿，嘿——”
　　“原是因为这个呀！” 张坚忽又化作一脸的笑。“我说你这汉举呀，不知道你这想过没想过，是有几次咱们遇到鬼子时，你都急着开枪打，而我却把你给拦下了。可你什么时候去想过，咱们与那么多的鬼子正面相遇在一起，如果我们硬是去跟鬼子拼，那是我们消灭那些狗鬼子，还是让那狗鬼子，一举这来消灭我们呢？”
　　张汉举：“可是见了鬼子不让杀，我就是……就是咽不下去这气嘛！”
　　晋军啪地拍了一下大腿说：“不光汉举难咽这口气，我晋军不也照样是？要让我来看，伊春 、伊芬难找了，脚在人家兄妹那腿上，这时在哪不在哪，咱们哪会知道呀，不如先是找准狗鬼子，就痛痛快快这打一仗，或许……”
　　张坚：“或许，或许一个什么呀？”
　　晋军：“或许……或许春儿跟芬儿听到咱们枪声响，自个儿……自个儿便会来找咱们了！”
　　“这怕还就不行吧！” 季天祥蓦然一招手，接过晋军的话儿说。“丁七两口为了杀鬼子，把命都断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我们的英雄这样就让消逝了，怎么再让失去他们一双那儿女呢？靠着枪声让他们兄妹找咱们，这样的希望几乎完全不可能，闹不好招不来伊春和伊芬，我们也还有可能让日本鬼子给缠上了，从而是我们不能这把鬼子怎么样，反而让那狗鬼子把我们一切的打算都打乱了。”
　　张坚道：“这话说的才是理！还是把我们行动的这基点，放在寻找伊春、伊芬兄妹两个的这身上。那么我们这样做，其中的道理是什么？这里除了让我们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我们要找的人，一是也好让日本鬼子知道下，我们同样在这里，而他们却只能日日夜夜在奔波，而就是不知我们在哪里。那么二来呢？把鬼子牢牢牵制在这个人口稀少的地域里，那么彭城的城里和城外，我们的抵抗力量和百姓的压力必然就会小一些。总之就别不知足，两天来我们每一拨儿都和鬼子有遭遇，更还大小全都有收获。再说……”
　　“哼哼！”张汉举忽又打断张坚的话。“这话说着倒好听，可是我这张汉举，就老还是想不开……”
　　“想不开，那就慢慢去想就是了！” 张坚又打断张汉举话。“不过张汉举，你也必须得知道，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是要尽快找到伊春和伊芬。那么我们一旦遇到鬼子怎么办？还是我们已早说过的那句话，弱的咱就打，强的咱就躲，如果实在躲不开，那就狠狠打一下，但就不能由着自己的这性子胡乱来，尤其是……”
　　沟坡下，忽有歌声传上来：
　　
　　鬼子掳走了我的姐，
　　鬼子杀死了我的爹，
　　我妈恨死在床头上，
　　撇下我狐儿来流浪！
　　我走过一山又一山，
　　我走过一梁又一梁，
　　亲人亲人您在哪，
　　怎不可怜我苦命郎！
　　怎不……
　　
　　喔喔喔……
　　歌声忽被哭声所打断。
　　张坚道：“听见吗？准定又是个，让日本人害得丧失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的苦孩子！走，就快赶去这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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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春真个太累了，靠着窑壁眼一闭，呼呼便就睡起来。伊芬有些饿，她想叫醒哥哥给找吃的，可是一看哥哥睡的样，便就没有叫出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伊春还在呼呼呼的熟睡着。伊芬依偎在了他身旁，慢慢也将眼闭上，飘飘进入到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