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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侧绑着的人忽然厉声骂起来：“狗强盗，狗鬼子——呸，呸——我们不会投降的，就快举起你刀来杀我吧，杀我吧——”
　　右侧绑着的人：“强盗，鬼子，你们这些狗鬼子……”
　　军官模样的日本人忽然哇地一声叫，将刀捅进左侧绑着的人正胸膛……
　　伊芬忽而折起了身：“鬼子杀人了！鬼子杀人了！鬼子……”
　　“啊，鬼子杀人了？”伊春忽也一声惊诧折起了身。“芬儿，你说鬼子杀人了？你说鬼子杀人了？”
　　伊芬依然打着个哆嗦说：“是，是是是，鬼子杀人了，鬼子又杀人了啊！”
　　伊春睁眼看了看，长长回出了一口气，说“芬儿，你这是又做梦了？”忽将伊芬抱怀中。“别怕别怕啊！鬼子这时没杀人，鬼子没有杀人啊！”
　　“鬼子真的杀人了，鬼子真的杀人了”！伊芬紧紧依偎着伊春的身。“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好怕啊！”
　　伊春道：“咱们这在天窑上，一切全都好好的，不过两天多了没吃的，就是肚子太饿了。芬儿你这肚子饿了吗？”
　　“我饿，我饿啊！” 伊芬将伊春越偎越紧。“我想叫你给弄吃的，可我看你睡着了，就没……”
　　伊春瞟眼看下外面的天，心里想着也是啊！处在这样个的天窑上，鬼子是都看不见，可是到哪去弄吃的呢？于是想了又几想，只好又拿话来安慰说：“芬儿，就先这样忍着些，等咱离开这里了，哥便给你找东西吃。”
　　伊芬：“可我……可我这就饿了嘛！”
　　
　　72
　　
　　一条深沟蜿蜒而去，沟内雪深没膝，荒无人迹。张坚、季天祥一行二十多人沿沟前行，后在一孔土窑的前面停下来。
　　土窑里面无别物，只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小男孩蜷缩在窑中的角角里，衣不遮体，泪痕满面。这时忽而看见有人来，便唬得一面在哭泣，一面瑟瑟发着抖。张坚赶忙拉上男孩说：“孩子，别害怕，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呀？”
　　男孩抬起衣袖擦了下泪：“小汝州！”
　　张坚：“那你叫什么？”
　　男孩：“叫狗撇。”
　　张坚：“多大了？”
　　男孩：“十二岁。”
　　“那就说一说……”张坚双手捧住狗撇的脸。“刚才听到的那歌声，是你在这里唱的吗？”
　　男孩应着点了一下头：“嗯！”
　　张坚亲亲一声笑，说：“唱的好，唱的好啊！不过听着你那歌里说，你爹他让鬼子给杀死了？”
　　狗撇蓦地摇了下头，说：“不，不是，是日本鬼子放火烧了俺家房，我妈让鬼子给杀死了。我爹领着我跟姐姐来逃难，路上又遇上狗鬼子，我便不知怎么就……就来到了这里了！”
　　张坚拉上狗撇身上的衣裳看了看，说：“那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你爹跟你姐姐呢？”
　　男孩摇下头：“不，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就全都明白了，原是房被烧，母被杀，父亲带着他们姐弟来逃难，路上又让鬼子给冲散了。尔后这男孩独自到了这里来，爹和姐姐便不知去了哪里了。季天祥道：“那么听你唱的歌，怎么你爹他，是让鬼子给杀了呢？”
　　狗撇天真地翻动了一下眼珠子，说：“那歌是……是俺老师教的嘛！”
　　张坚忙将外衣脱下给狗撇，季天祥已经将他的外衣披在狗撇身子上。站在一边的郭平钢，急忙拿出个窝头给狗撇：“就快拿上吃了吧！”
　　狗撇一把抓过窝窝头，狼吞虎咽吃起来。
　　看他这样的个饥饿样，张坚拉住狗撇又说道：“你这一个人，怎么能在这里呢？俺们是打鬼子的，还是跟俺一起去，先是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我们会帮你寻找你爹和姐姐。狗撇，这行吗？”
　　狗撇的黑眼珠子翻了翻，又看着张坚的眼睛点了下头：“嗯！”
　　季天祥目示王林和高亮：“狗撇怎么去安顿，事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最好把他送到奶奶庙。”
　　张坚点了一下头，笑道：“好，要亲手将狗撇交给姨妈这照看，在这善恶二字上，姨妈她可是独善其身的一个人了！”
　　“这……”狗撇像是愿意去，又像还在犯犹豫.
　　张坚：“害怕吗？”
　　季天祥弓身整下狗撇的衣，说：“狗撇愿意去，这是吗？”
　　狗撇点了几下头，又抬头看下张坚脸，随同王林、高亮走去了。
　　
　　73
　　
　　过了一天并一夜，又过了一天并一夜，日出日落，不觉便又到了夜里了。
　　风声呼呼，飞雪飘飘。天窑里虽然不像野外那样冷，可饥肠辘辘，哪能挡得这高寒？伊春、伊芬紧紧抱作一个团，而仍还冷得全身都在打颤颤。随着夜晚在加深，也由于饥饿和寒冷，伊春的身上早就一阵阵地发起了抖。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让妹妹感觉到了他的苦痛和不安，本来就在惨痛地叫嚷着饥饿和惧怕的小妹妹，便定会对他这个哥哥很失望，更还会在那样一种的失望中，让她的心里更加恐惧和悲伤，所以便想不管自己怎么样，而他传递给妹妹的那神情，那模样，必得是坚如磐石一样的那种镇定和刚强。因此便一面将妹妹紧紧抱在自己身，一面仍笑意痴痴地眺望着白雪映射在天窑口处的寒夜光。
　　“哥，我……我饿了，你……你饿吗？”
　　伊芬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又似乎来了一个破天荒。伊春忽然又觉得，他们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天窑上。因为到了这天窑，虽是暂可躲过鬼子的那目光，但却没吃又没喝……他忽然无法再镇定，更又不再有了那刚强，因为这样一天行，两天还能撑，那么三天跟四天，甚至再要往后怎么行？还有……如若鬼子真的就是这样不肯走，那他自己跟妹妹，还不真的就得死在这天窑上？
　　一阵冷风到窑内，让伊春忽然打了一个大寒颤。而也就是这样一个的大寒颤，让他再次想到了自己和妹妹的死，更还想到这个鬼天窑也就是他们兄妹的葬身地。那么想要逃出这天窑，又像入到天罗和地网，鬼子握着的那刺刀，又哪能让他们兄妹逃得了？如此无论怎样都是死，可这到底怎么办？爹死了，妈妈也死了，就给自己留下了个这小妹妹……不，不，我不能再让芬儿死，我不能再让芬儿死……
　　忽然传来小老头儿的呼叫声：“喂——有还没有吃饭的，都快到这窑里吃饭啊——”
　　听着吃饭这声音，就像忽然打了一声大炸雷。伊春心里猛一动：“哈——这是叫着鬼子吃饭呐，可我干吗不去找那老头儿，而尽是空空在受这种饿？那老头也是这里人，或许一去见了他，便就能会弄到那吃的，可是……可是那个老头儿，他要不给我吃的……”忽将拳头猛一攥，“对，反正要死了，他要不给我就抢，我就偷，要是抢着偷着都不成，大不了那样也是死。反正……反正么，要就这样呆下去，就是不冻死，照样也会让饿死……”
　　“快来吃饭啊——快来吃饭啊——” 小老头儿的呼叫声再次传到了天窑上。
　　“饭？饭？鬼子这要吃饭了！”伊春心里又一动，连忙晃动起伊芬说：“芬儿，芬儿，你不饿了吗？哥我有了法子了！哥我有了法子了！”
　　伊芬忽而折身揉了下眼：“哥你……你说有了法子了？”
　　伊春道：“是，就是呀！芬儿，哥我有了法子了，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去找些吃的就回来了！”
　　伊芬恍然又一愣：“你……找些吃的就回来了？”
　　伊春：“是，是呀！”
　　伊芬：“到哪去找吃的呀？”
　　伊春笑：“当然是……是鬼子吃饭的那里了！”
　　伊芬忽而又一愣：“那……鬼子会给咱们吃的吗？”
　　“这你甭管了！”伊春丢下伊芬到通道，然后忽又回过头。“你等着，哥我定有法子呐！”
　　伊芬漠然透出了一点笑。
　　
　　74
　　
　　伊春轻轻移动过排子，慢慢爬出了通道口，重又隐身在了树丛中。
　　夜色下，风卷飞雪，发着呜呜呜的响动声。
　　日本人吃饭的窑洞中，在盏昏然跳动的油灯下，日本人一拨儿吃过饭后正离开，又有一拨儿到窑洞中。然后小老头儿一一又给剩过了饭。那饭像是有烙饼，还像有米粥。伊春看得好眼馋，饥肠不住在翻动，口水也在顺着嘴角往外流。
　　小老头儿给日本人盛粥递饼忙过一阵，一个一脸横肉的日本人巴格亚鲁一声骂，把粥泼到小老头儿的身子上。小老头儿猛地打了一个颤，赶忙给一脸横肉的日本人弓着身儿赔起了笑：“太……太君，太君，是我没小心，是我没小心！”
　　一脸横肉的日本人忽又一个大耳光：“混蛋，混蛋——”
　　小老头儿本能的摸了一下脸，愣瞪着眼睛没作声。
　　时间又过了好一会儿，日本人都吃过了饭，又各自回到了窑洞中。小老头儿又咣哩咣当忙了阵，然后灯一吹，窑中开始静下来。也就在日本人吃饭又到熄灯的这当中，伊春对一件事情最专注，那就是日本人吃的那烙饼，尽是放在锅灶一侧的箩筐中。
　　等又过了一会儿，除了闪烁着手电光亮的哨兵，所有的窑洞都没了灯，且也什么声响都没有。看是该着他来行动了，伊春将劲儿猛一攥，脚踏坡，手扒地，向着日本人吃饭的窑洞蹑足潜踪移过去，并隐隐听到小老头儿的鼻鼾声。
　　听着小老头儿的鼻鼾声，又看看远处还在游动的那哨兵，一切都像没事了，伊春遂就轻脚慢踮地，悄悄进到了窑洞中。
　　窑洞之中黑不见物。伊春依着先前看到的箩筐位，便就小心翼翼摸了去。尔后摸呀摸，终于触到箩筐了，可烙饼还没拿到手，两腿竟被两只大手给钳住。伊春蓦地又一惊，想要脱开身，哪能挣得动？
　　“谁？”小老头儿快而低沉的惊问声。
　　伊春没语也没动。
　　小老头儿摸过两腿又摸身子：“你是……你是个这小孩子？可岗哨一个接一个，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听着这样的问话声，伊春的心里怦然就又一抖动。想这老头悄声又悄气，一点也不像有害他意，莫不他也怕让鬼子听见吗？于是伊春便心一沉，也悄声悄气回出了话：“我……就也是在这里住，大……大爷，看你也是这里人，这便就来求您了！求您了！”
　　小老头儿忽而沉下一口气：“孩子，你也是在这里住？”
　　伊春：“嗯！”
　　小老头儿：“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伊春略作下寻思：“大爷，你恨鬼子吗？”
　　小老头儿：“鬼子来咱中国祸害人，咱们中国的人谁不恨？”
　　伊春：“那你……怎么还给鬼子做饭呀？”
　　小老头儿道：“我是让那狗鬼子，当作小夫给抓来的，不给人家做饭不行啊！而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也会到了这里呢？”
　　伊春心里又一动，想这老头并不坏，我干吗还要在他跟前紧张呢？于是便也松了一下神，说：“大爷，就我看您是好人，这就对你实说了！我原就先是进到这窑里，可刚睡了一会儿，鬼子便也到了这里了，这便不得不又到别的地方住上了！”
　　小老头儿道：“怎么遇的这样巧？自从鬼子到这儿来，住在这些窑的人，便都带着吃的用的逃走了。这里的人一逃走，鬼子偏就看中了这窑洞，这便白天看上了这窑洞，傍晚便就开来了。我就是鬼子往这里来时让抓住的，而偏是还有你个孩子在这里。可这里只有这些空窑洞，你能躲到哪里呢？”
　　伊春道：“反正就有地方住，这你也就别问了。”
　　小老头儿道：“小乖乖，不用我问我不问，可还就快告诉我，就你一个这小孩子，来这黄土洼里做什么？”
　　伊春忽而翻动下眼球：“我……”
　　窑外传来蹰踏蹰踏的脚步声。
　　小老头儿忽将伊春猛一抱，又往被窝猛一钻，接着重重响起了鼻鼾声。
　　窑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了来，又由近而远消失去。
　　小老头儿轻轻推下小伊春：“孩子，就快说，你敢到这窑里来求我，是不是没得了吃的肚子饿呀？”
　　“是……是啊！”伊春一把抱住了小老头儿。“饿了没得东西吃，还有我的个小妹妹……大……大爷，这我全都看见了，您也是咱这里人，您也一样恨鬼子，就求给我一点吃的吧，我跟我妹妹……真就快要饿死了！”
　　小老头儿忽地撂开了被，拉着伊春到箩筐前，然后取出几个饼，又悄声悄气地告诉说：“孩子，这里天冷蒸不得馍，就烙了这些糍面饼，这时也就只剩这些了。鬼子三天两天还走不了。鬼子不肯走，这样是会要命的，下次就别再到这儿了……啊，只这么，不问也得是问了，就快跟我说一声，你跟你的小妹子，这是藏在哪里了。我要知道恁在哪，便会把些吃的么，想着法儿这送给恁！”
　　“不过我……”伊春吱唔了起来。“啊，还……还是我来取好了！”
　　小老头儿道：“不行，这样太险了！哎，孩子，人常使的那弓跟箭，你这该子也会吗？”
　　伊春：“会，会呀，可大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小老头儿深深回出一口气，说：“那就实话对我说，你是不是就用你的这弓箭，射死过那狗鬼子？”
　　伊春忽把劲儿猛一抖：“鬼子抢了我妹妹，我这就要射死他嘛！”
　　小老头儿猛又拉下伊春说：“小……小声点，别让鬼子听见了！哎，你这人虽小，可胆子倒够大的了！就你射死的狗鬼子，他是一个小队长。鬼子之说住这里，就是找你这射箭的。可那些个的狗鬼子，怎么也都没想到，他们找着杀的射箭人，竟会是个小孩子，更还跟他们住一起……”说着忽又打一愣。“啊，对，就这一大早，有人还在这不远处，打死了两个狗鬼子。这便鬼子便就以为这里藏有抵抗者，也才驻扎在这黄土洼，到处找着杀人的呐！”
　　“哈——”伊春忽而伸了一下舌。“可……可大爷，那俩鬼子谁杀的？”
　　小老头儿摇下头，说：“这我怎会能知道？反正你得小心了！你到这个窑里来，要让鬼子看见了，我这遭大殃，你跟你妹妹的小命儿，也都别想再要了。”
　　伊春忽将劲儿又一抖：“我不怕，就不怕，再说我往这儿来，鬼子哪会看见呀！”
　　“就你不怕也不行！” 小老头儿猛地抖下伊春手。“反正再往后，你这不能再到这儿来，再说这里有时有吃的，有时也还没吃的。”
　　伊春：“那这样……”
　　小老头儿：“别说了，这个窑里可不是，你想来就要来的地儿啊！”
　　伊春：“那……那我告诉您，您……您可别再告诉鬼子啊！”
　　小老头儿道：“憨孩子，告诉狗鬼子，我这哪能呢？我不让你来这儿，还不就是怕你来了会惹事？再说我保护恁这小兄妹，还怕保护得这不够呐，哪会再去告诉给那鬼子呀！”
　　伊春道：“那大爷，这我就来告诉您，我跟我妹妹，就住上面那天窑上！”
　　“哦？”小老头儿忽打一个愣。“就住上面那天窑上？可是上面的天窑那样高，恁这两个小兄妹，那是怎样上去的呢？”
　　“这……大……大爷，这也就别再问了，反正俺就住在那上面，真的，俺就住在那上面嘛！”
　　小老头儿道：“真你这孩子，连我也不告诉啊！不过你不愿说那也行，知道恁在这上面，只要有我老头儿在，便不会让恁兄妹受饿了。”又轻轻拉下小伊春。“好该子，只要不让鬼子给看见，便不会有鬼子去害恁。咱又都是同乡人，我怎么这会那样的没良心？”
　　伊春道：“那……不让我来取吃的，那我跟妹妹，还不都得饿死啊！”
　　小老头儿道：“这个你放心，既是有我在，便就会有吃的送给恁！”说着便拿出一根小绳子。“你就把这给拿上。一到这夜里，鬼子都来吃过了饭，看着这些窑里没了灯，你就把这绳子系下来，到时我便会有吃的送给你！”
　　伊春会心地点了一下头，说：“大爷，您……您真好！”
　　小老头儿道：“好乖乘，别说了，还是快些这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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