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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柱又说道：“春儿，我在问你呐，这箭练得怎样了？”
　　伊春抬头看了眼小柱，回头又用指头弹了几下弓上弦，
　　小柱看伊春玩弓箭玩得着了迷，便又道：“春儿，俺都喜欢玩弹弓，就你喜欢玩弓箭，可你敢不敢用你这弓箭，去射鬼子那狗眼呢？”
　　“就只恁这弹弓敢？哼！”伊春忽将弓一拉，又听嘣地一声响，将支箭插在一根的树杆上。“真要遇上狗鬼子，只怕这还说不定，那是谁敢谁不敢的呐！”
　　“啊，不服俺这弹弓是不是？”英子道。“那要见了狗鬼子，咱们就来比比看！”
　　伊春忽而又将弓一拉：“比比就比比，还怕恁这弹弓呀！不过我可不射鬼子眼！”
　　小柱：“那你射哪里？”
　　伊春：“就要鬼子命！”
　　一旁看着的伊芬一把拉住了伊春手，说：“哥，别说了！不说妈妈病了吗？爹他回家看妈了，咱也下山看妈妈吧？”
　　伊春一把拉上伊芬手，说：“也是呀，这就下山去看妈妈……啊，对，还得把妈妈给接上山！”
　　伊芬看眼小柱和英子，说：“俺要回家看妈妈了！”
　　小柱、英子道：“恁俩这就下山看妈妈呀？”
　　只这说着时，伊春拉着伊芬已跑了去。
　　“不，别下山，别下山，恁这快回来——恁这快……快回来——” 小柱赶忙追着喊。
　　英子也在后面追着喊：“天就要黑了，恁俩不能再下山，就快拐回来，就快拐回来——”
　　伊春拉着伊芬一边向着前面跑，一边回头招着手：“唉——俺要回家接妈妈了——俺要回家接妈妈了——”
　　小柱、英子怔怔看着伊春、伊芬消失去。
　　
　　17
　　
　　冬梅、秀菊一前一后进了奶奶庙，只见刘芳这时正同张坚、季天祥在说着话，也许是已经知道了这是在商量她们两个成婚的事，二人对着眼儿互一笑，回到她们自己住的东厢房。
　　刘芳见张坚和她儿子在说话，可就不到她跟前来，而是进了自个的房，那意思也就明白了，于是便就眼里含着喜，心里藏着笑，先目送冬梅、秀菊进了东厢房，回头又看了一眼张坚和天祥，说：“她俩喜欢的那样子，恁俩可都看见了？可是就你张老师，老还像个木头桩，一点儿也还没个开窍样！咳——既然事已成这样，那就别再耽搁了！张老师，你就先跟他们去张罗吧！”
　　张坚道：“那就依着您姨妈，我这就去张罗了！”
　　“你还先别急着去！”刘芳先唤住张坚，又转面冲着外面喊：“哎——冬梅跟秀菊，恁也到我这房来——”
　　冬梅、秀菊忙从厢房走出来：“您叫俺？”
　　刘芳道：“秀菊，就我刚才说的话，相比你也听到了。处在这年月，事也只好这样将就了。你说我刚才说的行不行？”
　　秀菊嘴一抿，笑道：“姨妈呀姨妈，要我看，怎样办着都能行，只要姨妈您说怎样办，那便怎样来办就是了，我还能说什么呀！”
　　刘芳话锋又一转，说：“天祥，这可是你的婚姻事，你还不快说说看？”
　　季天祥忽而一下也笑道：“这要让我看……嗨，妈，别说还要拾掇了，能有间这房子住，也就算是不错了！”
　　“这不也还算是个话儿嘛！” 刘芳忽也一声的笑。“那……那好吧，既然你跟秀菊都说行，那便这样来办就是了！”
　　
　　18
　　
　　一番的言语和忙碌过了后，季天祥、秀菊成婚的事，也就算是安排定。也许是操劳过度累的了，刘芳坐到床上一歇起脚，话就开始少起来。
　　因为喜事要来临，秀菊和冬梅虽然二人各有心，而一来齐都换上了新衣裳，二来又活像没事找事一个样，把刘芳的床铺和房中之物也全都收拾一个遍。刘芳见秀菊、冬梅虽都穿上了新衣裳，可一个喜气洋洋的蛮有神，一个却郁郁闷闷蛮是有心思，于是伸手便把冬梅拉到她跟前，说：“冬梅，就快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还为着，你跟张老师的婚事想不开？这都怪我忙起了事，便忘记这来告诉你了。张老师可是把话说的好明白，等天祥跟秀菊的婚事办了后，就再张罗恁这两个的那婚事。冬梅，就别再为着这事想不开，好歹也就只是差着这几天！”
　　不知是羞还是乐的了，冬梅嗤地一声先一笑，反又乐的不象说：“哎呀我的好姨妈，看您说到哪去了，我怎么尽会想那婚事呢？又怎么还有什么想不开？张老师他……他早把他那心里想的告诉了我。我这时原是正为他们两个的婚事在高兴，又总想让他们婚事办得好一点，哪里还会想不开呀！”
　　看自己原是把话说错了，刘芳倏而一下又笑道：“你……你说张老师都已告诉了你？可我老还在想着，你这还不知道呐！嗨——既然是这样，那便一切都算是好了！”
　　冬梅转过身，拉上正在一旁傻傻笑着的秀菊又说道：“姨妈，您这尽是问我哩，可您就没看一看，我把便要问您叫起妈来的儿媳妇，打扮得这是好看不好看的呀！”
　　刘芳听着冬梅说话时，便就瞅起秀菊一身这打扮。只见她如此这般的一穿戴，虽土布粗衣，不算花又不算亮，可上红下蓝，一色的新装，鲜红的鞋面还各都绣着一朵花，也就开口一笑便赞道：“好，好呀，还……还真叫这好看呐！”说着又拉上冬梅手。“这也看得出来了，你冬梅女子做起事，不光人都夸你这灵巧，还真也是用心了！”
　　冬梅道：“可是呀姨妈，您这光是说好看，可还没说秀菊她这时，像不像着个新娘子呐！”
　　刘芳道：“秀菊她这时本就是个新娘子了，哪还再要说她像不像？”忽而又一笑，“我说你冬梅，这时该着你说她，可您这个冬梅呢？上不了几天婚日到，秀菊她定会把你也打扮得，就会跟那天仙样，让人一看便就都会眼馋呐！”
　　冬梅忽地脸一扭：“嘻嘻！”
　　
　　19
　　
　　夜幕已降临，四下黑魆魆，苍茫茫，只有隐隐约约的歌声在飘荡……
　　
　　鬼子掳走了我的姐，
　　鬼子杀死了我的爹，
　　我妈恨死在床头上，
　　撇下我狐儿在流浪！
　　走过一山又一山，
　　走过一梁又一梁，
　　亲人亲人您在哪，
　　怎不可怜我苦命郎，
　　……
　　
　　伴着这歌声，伊春、伊芬翻过一岭又一岭，既怕遇到日本人，又怕遇上恶狼和野豹，于是恐怖重重，阴风簌簌，如同踏进虎穴与鬼窟。为要防备遇凶险，伊春一手拉着小伊芬，一手紧紧握着弓和箭。
　　二人疲疲惫惫也胆颤心惊地走了一时又一时，还是不知自己走的这个地方是哪里，更难知道这是往东还是往西。伊春于是心一慌，便轻轻告诉伊芬说：“咱们走的这条路，好像前时也走过，可怎么一到这夜里，便不知这里是哪里了。只这你还记得不记得，这里的路又是在了哪里呢？”
　　伊芬漠然摇了一下头：“你都给忘了，我哪会能记得呀！”
　　伊春此时也才真的意识到，这样的事他问伊芬，问也全都是白问，于是接着便就又说道：“嗨，不知就不知，反正走的也没错，只管前走就是了！”
　　只这话儿刚落点，伊芬忽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埂边。伊春慌着给搀扶：“芬儿你……芬儿你这怎么了？”
　　伊芬道：“我这腿……好痛好痛啊！”
　　伊春搀扶起伊芬，又往伊芬腿上看了看，说：“你这腿好痛？这腿怎么会痛呢？快再走走看看吧！”
　　“我……”伊芬蔫蔫无神地脚刚一动又坐地上。
　　伊春：”芬儿，怎么，怎么又不走了呀？”
　　伊芬道：“我这腿好痛，真的好痛啊！”
　　“咳——”伊春道。“走不动了也得走，妈妈不知病的怎样了，爹他回家接妈妈，咱要回的晚，妈便会让爹给接上了！”
　　伊芬道：“那咱这一回到家，咱爹跟咱妈妈她，便会跟咱一起上山吗？”
　　伊春道：“是，是呀！要咱快些回到家，就跟爹一起把妈接到奶奶庙，再不要妈她一个人，呆在山下那家里了。”
　　“嘻嘻！”伊芬忽又发出一声的笑。“真要那样就好了，让妈跟咱在一起，那咱就也再不会，成天就总想咱妈妈了！可咱爹总让妈妈到山上，妈妈她偏是一个人要呆在家。这还真是了，要是妈妈她也听着爹的话，便不会单单把她留家里了。”说着猛地一扎身，撒开小腿跑了去。
　　“芬儿……“伊春猛地一个愣，忙在后面追了去。“芬儿你怎么，怎么腿不痛，腿不痛了呀！”
　　伊春、伊芬一跑一追这样走了好一阵，还是不明白此时走的地方是哪里。伊春的心里还正纳闷，迎面来了一老人。伊春忙到近前谌问道：“大爷，俺是要朝山下去，可走着走着没路了，从这梁能去到那山下吗？”
　　老人愣愣地一看，问：“黑腾瞎火的，恁这俩孩子，从哪儿到了这里来？”
　　伊春道：“万安山上的奶奶庙。”
　　老人道：“在这黑夜走出来，又没大人跟着恁，恁也太是胆大了！”
　　伊春道：“俺们出来跑老日，妈妈在家有病了，俺这是回家看妈的嘛！”
　　老人道：“可是恁把路给走错了。恁俩这是在往东，要去山下得往西，要恁再是这样走，只能越走越是远，到不了恁要到的那山下了。”
　　“到不了那山下了？”伊春惊诧地愣了一下神。“俺这走的是往东呀？那大爷，往山下该是怎么走？”
　　老人抬手指向右，说：“顺着这梁往西去，到了梁子下面有条路，就再顺着那路往前走！”
　　伊春晦气地摇了一下头：“原是走错路了呀，我说怎么走了这样久，还是在这山上呀！”说着便即蹽起步子跑了去。
　　伊芬小腿也忙一蹽，急急忙忙追了去：“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看着慌急而去的伊春和伊芬，老人摇了一下头：“咳——这俩小孩子，真也忒个胆大了！”
　　
　　20
　　
　　在盏不太亮的油灯下，张坚借着供桌正往一张大红纸上写着双喜字。这时季天祥忽而几步到殿中，说：“老师，还是为着我的婚事在忙啊！”
　　张坚将最后个口字写齐毕，然后放下笔，笑道：“你是我的好门生，又是我的救命人，有了这样的大喜事，我这儿当然该是用心了！”
　　季天祥看了看刚刚写下的双喜字，便就一笑又赞道：“老师提笔有神，落笔有彩，好有书法之功啊！”随手捧起双喜大字细端详，然后又恭恭敬敬给放桌上。“不过么，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啊！”
　　张坚：“美中不足呀？你这指的是什么？”
　　季天祥道：“这样的个好笔法，这样充满祝福，充满吉祥，充满喜庆的好事儿，咱们师生应该共同分享那才是，只是可惜老师你，就那样一个小推辞，便就扭转了这乾坤……”
　　张坚忽而挥了一下手：“这个还是别说了！”
　　季天祥道：“怎么不让我说呀？老师，你……”
　　张坚背起双手踱了两步，然后道：“我只所以说再晚些天，当然自有我的道理在。天祥，这时咱们师生该想的，除罢你明天的这婚事，就是得要想一想，县长要咱站的最后这个一班岗！”
　　季天祥道：“婚事么，不就是我跟秀菊跪在妈的面前嗑个头，别的这还有什么？至于说站的最后这班岗……”
　　“这样晚了还不睡呀！”随着这话音，刘芳举步到殿中。“呵，是恁这对师生呀！”忽也捧起了双喜字。“你这老师为学生，真个算是用心了！”
　　张坚吟吟地一笑，说：“姨妈既是托了我，我哪还能不用心？不过……”
　　殿门处忽然出现了冬梅和秀菊，二人想往殿中进，却嘻嘻一笑又走去了！
　　刘芳将双喜大字放桌上，说：“真这两个疯女子，我得再跟她俩去说说了！”说着便也紧着步子出了门。
　　张坚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姨妈她比咱，还有更多事儿要忙的啊！”
　　
　　21
　　
　　伊春、伊芬依着老人指的条路走了会儿，伊芬悄无声响地落到伊春的身后边。伊春往前走过一段慢下来，且一边走，一边等着伊芬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伊芬还在后面没有来。伊春心中一犯急，便自言自语地说起来：“芬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大时候了，还是不见她走来？莫非她又走错了路，还是……”说着便将脚步给停下来。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伊芬还是没有来。伊春忽然有些怕，便忙又回身找伊芬。可又往回走好远，几乎到了和伊芬共同在着的那地方，依然还是不见伊芬在哪里，于是心中一犯急，便就一面四处找，一面亮着嗓子吼起来：
　　“芬儿——”
　　“芬儿——你在哪——”
　　“芬儿——你在哪——”
　　呼唤之声驾风去，如雷似电，回声飞荡。
　　
　　22
　　
　　因有喜事缠在身，刘芳眼睛睁开又合上，合上又睁开，一夜都没睡安稳。这便村上的公鸡才刚刚叫了两三声，便将冬梅、玉婷和岚姐、岚妹叫到跟前问着说：“天一亮，天祥跟秀菊便要拜堂成婚了，只这我要恁去办的事，是不是都已给办齐毕了？”
　　“既是姨妈您有交待，又是天祥哥跟秀菊姐的大喜事，有谁还会再磨蹭呀！”玉婷道。“姨妈要真不放心，俺这就领您一样一样都看看。”
　　“这还用着恁说呀！”刘芳道。“不管办的齐不齐，我这都是要看的，那就领我去看看吧！”
　　冬梅、玉婷：“姨妈这就过去看看吧！”
　　只这五人一行一面说，一面就来到备作新房的厢房里。刘芳细细看了看，见她交待的事儿办得一样都不少，没有交待让备的事儿也办了，更在门的上方不光别上了显示着喜庆的柏树枝，还扯上了挽着一大二小三朵花儿的红绸子。再往铺盖上面细一瞅，只见睡铺上的四个角还放着堆堆的籽棉和花生，不禁便从心里挤出了笑，说：“我这也都只是想，这年月地上有睡铺，铺上有褥有被就行了，哪曾想恁这比我想的还周全啊！那就快把恁那天祥哥，还有秀菊都叫起来……啊，这对了，得把张老师也叫起来，今儿主婚这事儿，也还只有他的了！”
　　刘芳这话刚一落，玉婷和岚姐、岚妹脚还没有顾着抬起来，已经穿戴齐毕的季天祥、秀菊，便跟着张坚到了她们这跟前。刘芳一见天祥、秀菊这打扮，禁不住嗤地笑了一声说：“这心全都想到一起了，不过别的谁都能来看，你天祥、秀菊头还没有磕，怎也进到了洞房来？嗨——这是恁俩的新房，恁俩就只有磕罢成婚那个头，也才能进到这房来，怎么就连这样的规矩也不懂？”
　　“这……这……”季天祥的脸一红，顿然有了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