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1月24日，育才制之公休星期五。学校食堂十分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每到这天，我们就会常规性地从食堂“猎取”一些粮食，以备公休时食用。据说，这项传统从三年前就开始了。由于当时学校富裕，食堂内食物储备丰盛，而远道而来的特岗老师公休期间又很难回家，只得独守学校。于是校长心生慈悲，念他们生活不易，特别做出规定，允许这些老师在公休之日的早上从食堂获取食物，而且双方还就食物种类达成一致，即可以任由挑选。从那以后，老师们便将此作为一项习惯性工作，而食堂方面也自然认为供给食物是其正常义务，由于双方均出于自愿，因此“食品供给计划”得以顺利开展，并度过了它的黄金一年。
到了第二年春天，恰逢计划成功实施一周年之际，学校却迎来了一个重大变革。它被政府租用，从私立贵族学校变成了普通公立学校，而时任校长也随之下台，被素有“监管之父”之称的李校替代。随着学校性质的改变，特岗老师的数量也出现了暴涨，这也就是当时颇为引人注意的“特岗教师大爆炸”现象！学校收入减少，特岗教师数量又激增，这让新任校长心生忧虑。于是他在宣布不废除“食品供给计划”的同时，暗示食堂对提供物品做出调整。由于此时食堂人员均出于校长嫡系，因此食堂方面心领神会，大幅削减了供物单上的物资，将醋、油、蒜等副食品一律排除在外，并对米面做了出口限制。然而在那之后，特岗教师人数还在增加，食堂受到指示无奈再次对供给食物进行缩水，直至去年秋天，也就是保哥到来之时，食堂所提供的只剩下了受限制的米面和土豆。
教师们终于忍无可忍，对食堂的抱怨与日俱增，而食堂方面同样忍无可忍，他们在暂停供给的同时，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并将教师炮轰食堂的行为定义为“忘恩负义”，将他们从食堂取食的行为称为“掠取”。双方关系由此破裂，并一度爆发口水战，而且火药味十足。教师一方称食堂未履行当初诺言，对其形象进行妖魔化的行为更是可耻；而食堂发言人则称削减计划完全是在维护校方利益，教师不顾学校负荷只顾自己是自私的，应该受到制裁。双方骂战一直持续到去年冬天，最终在各界的调停下，才于今年三月举行第一次谈判。虽然特岗教师有先前的协议可以援用，但是如今时代变迁，况且食堂隶属校方，后台强硬，因此劳方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虽然双方最终以和解收场，食堂同意继续供给，但教师们却因此丢掉了米面的食用权。新协议规定，特岗教师除以金钱购买之外不得擅自取用米面，只能按需获得馒头。至此之后，“食品供给计划”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馒头计划”。
尽管学校现在只提供馒头作为主食，但是对我们来说，有粮食总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四个男生食量巨大，而馒头比起其他主食不仅方便而且耐饥。事实上，我们已经这样好久了。
早上签完到后，我便携同孙姐前去食堂领取食物。像往常一样，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馒头。
“轲儿，挑白馒头。”孙姐轻声嘱咐我。
“好的！”我答应道。于是我开始在一堆长相丑陋的馒头中间寻找美观者。但是这一幕却不幸被掌管食堂的杜老师看到，见我们翻来覆去，他显得非常不满。他走到我们身边，咳嗽几声，说：
“这个，馒头啊！你不能看长相，不一定白的就好吃！”他说着拿起一个又小又黄又硬的馒头说：“这馒头又小又结实，多好！这一个就能顶那些俩！”
“呵呵。”我敷衍似地笑笑。
“来！装起来！”还没等我回应，他就把馒头扔进了我们的袋子里。我本打算等他一走，我就把这难看又难吃的馒头扔掉，可是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一直站在那里盯着我们，我每拿一个白馒头，他就会从我手中夺走，换一个黄色的小馒头，然后再谆谆教导一番。
“那个，杜老师，您忙去吧！这个我们自己来就行！”我催他走。
“不用，我不忙，呵呵。”他笑着说，眼睛一刻不离我的手。真是太有心计了。
在装到第三十个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哎呀！这么多馒头你们能吃了吗？不要取得多了到时候浪费啊！”
“可是，我们人多啊！”孙姐姐解释说。
“哎呀，这馒头可顶事呢！放心吧！”他胸有成足地说。
见他有驱逐之意，我们不想继续厚着脸皮，于是不情愿地打包便走。这时，林妹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哪里领馒头啊？”她瞪着大大的眼睛问我。
她这一问让我感到十分诧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过来取东西。以前一到公休，我就见她姐妹俩逛超市，姐姐手里拎一包零食，而妹妹只拿一个猪蹄。如果一包零食可以勉强果腹的话，我实在无法理解凭借一根猪蹄如何撑得过四天！我曾不止一次发出过这样的疑问，甚至将它上升为学术讨论，但至今学术界对此都尚无定论。今天见她主动放弃了“猪蹄计划”，说明我们当初的判定仍然是正确的，那就是猪蹄不可以当饭吃。
但是杜老师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于是就劝她道：“你不用去了，我已经取了不少了。”
我想，与其让她碰壁难堪，不如到时候给她几个，反正这些馒头我也不稀罕。但是走了几步后又想，万一她们的食量出乎我意料怎么办，于是回头又喊道：“如果你想拿也可以再拿点！去找杜老师！”
“嗯！”她答道。
回到女生宿舍，姐姐们都在，大家看到我们寒酸的猎获物，不由地议论纷纷。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在敲门。
“进！”孙姐姐说。
是林妹妹。她站在一进门的地方，脸上微微泛红。看得出，一下见到我们这么多人心里有些紧张。
“那个，能给我些馒头吗？”她的声音很小。
“什么？”杨姐似乎没有听清楚。
“就是，能不能分给我们些馒头？”她小心翼翼地问。
“馒头？”杨姐脸色大变，“我们就这么点儿，这么多人，我们自己估计都不够吃！”
听到杨姐口气不对，林妹妹有些害怕。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敢说一句话。
“你说咱这么多张嘴，这么几个馒头怎么够吃？！”她怒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再说了，给了你们我们吃啥呀？现在买什么不得花钱呀！谁家的钱是天上掉的！我们辛辛苦苦挣钱容易吗？为了节约用钱，我们吃了多少吨泡面啦！……”
杨姐的咄咄逼人让柔弱的林妹妹无从回应，要馒头不成反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弄得下不来台，这该是多大的耻辱啊！看看左边叉着腰凶悍十足的杨姐，再看看右边这个羞愧尴尬的林妹妹，我忽然心生一丝歉意，心想肯定是自己当时的那句话误导了她，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那我走了。”林妹妹强颜笑了一下，然后黯然离去。那一刻，我很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混蛋啊！这不纯粹是玩人吗？！
我觉得是自己一手造成了邻居间的不合，在深深自责后，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林妹妹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林妹妹却表示并不怪我，她说我走后她去找过杜老师，是杜老师不给，声称我拿的已经够多了，如若需要向我来取。只可惜，她还没解释清楚就已经被杨姐数落地无地自容了。
到了第二年春天，恰逢计划成功实施一周年之际，学校却迎来了一个重大变革。它被政府租用，从私立贵族学校变成了普通公立学校，而时任校长也随之下台，被素有“监管之父”之称的李校替代。随着学校性质的改变，特岗老师的数量也出现了暴涨，这也就是当时颇为引人注意的“特岗教师大爆炸”现象！学校收入减少，特岗教师数量又激增，这让新任校长心生忧虑。于是他在宣布不废除“食品供给计划”的同时，暗示食堂对提供物品做出调整。由于此时食堂人员均出于校长嫡系，因此食堂方面心领神会，大幅削减了供物单上的物资，将醋、油、蒜等副食品一律排除在外，并对米面做了出口限制。然而在那之后，特岗教师人数还在增加，食堂受到指示无奈再次对供给食物进行缩水，直至去年秋天，也就是保哥到来之时，食堂所提供的只剩下了受限制的米面和土豆。
教师们终于忍无可忍，对食堂的抱怨与日俱增，而食堂方面同样忍无可忍，他们在暂停供给的同时，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并将教师炮轰食堂的行为定义为“忘恩负义”，将他们从食堂取食的行为称为“掠取”。双方关系由此破裂，并一度爆发口水战，而且火药味十足。教师一方称食堂未履行当初诺言，对其形象进行妖魔化的行为更是可耻；而食堂发言人则称削减计划完全是在维护校方利益，教师不顾学校负荷只顾自己是自私的，应该受到制裁。双方骂战一直持续到去年冬天，最终在各界的调停下，才于今年三月举行第一次谈判。虽然特岗教师有先前的协议可以援用，但是如今时代变迁，况且食堂隶属校方，后台强硬，因此劳方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虽然双方最终以和解收场，食堂同意继续供给，但教师们却因此丢掉了米面的食用权。新协议规定，特岗教师除以金钱购买之外不得擅自取用米面，只能按需获得馒头。至此之后，“食品供给计划”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馒头计划”。
尽管学校现在只提供馒头作为主食，但是对我们来说，有粮食总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四个男生食量巨大，而馒头比起其他主食不仅方便而且耐饥。事实上，我们已经这样好久了。
早上签完到后，我便携同孙姐前去食堂领取食物。像往常一样，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馒头。
“轲儿，挑白馒头。”孙姐轻声嘱咐我。
“好的！”我答应道。于是我开始在一堆长相丑陋的馒头中间寻找美观者。但是这一幕却不幸被掌管食堂的杜老师看到，见我们翻来覆去，他显得非常不满。他走到我们身边，咳嗽几声，说：
“这个，馒头啊！你不能看长相，不一定白的就好吃！”他说着拿起一个又小又黄又硬的馒头说：“这馒头又小又结实，多好！这一个就能顶那些俩！”
“呵呵。”我敷衍似地笑笑。
“来！装起来！”还没等我回应，他就把馒头扔进了我们的袋子里。我本打算等他一走，我就把这难看又难吃的馒头扔掉，可是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一直站在那里盯着我们，我每拿一个白馒头，他就会从我手中夺走，换一个黄色的小馒头，然后再谆谆教导一番。
“那个，杜老师，您忙去吧！这个我们自己来就行！”我催他走。
“不用，我不忙，呵呵。”他笑着说，眼睛一刻不离我的手。真是太有心计了。
在装到第三十个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哎呀！这么多馒头你们能吃了吗？不要取得多了到时候浪费啊！”
“可是，我们人多啊！”孙姐姐解释说。
“哎呀，这馒头可顶事呢！放心吧！”他胸有成足地说。
见他有驱逐之意，我们不想继续厚着脸皮，于是不情愿地打包便走。这时，林妹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哪里领馒头啊？”她瞪着大大的眼睛问我。
她这一问让我感到十分诧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过来取东西。以前一到公休，我就见她姐妹俩逛超市，姐姐手里拎一包零食，而妹妹只拿一个猪蹄。如果一包零食可以勉强果腹的话，我实在无法理解凭借一根猪蹄如何撑得过四天！我曾不止一次发出过这样的疑问，甚至将它上升为学术讨论，但至今学术界对此都尚无定论。今天见她主动放弃了“猪蹄计划”，说明我们当初的判定仍然是正确的，那就是猪蹄不可以当饭吃。
但是杜老师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于是就劝她道：“你不用去了，我已经取了不少了。”
我想，与其让她碰壁难堪，不如到时候给她几个，反正这些馒头我也不稀罕。但是走了几步后又想，万一她们的食量出乎我意料怎么办，于是回头又喊道：“如果你想拿也可以再拿点！去找杜老师！”
“嗯！”她答道。
回到女生宿舍，姐姐们都在，大家看到我们寒酸的猎获物，不由地议论纷纷。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在敲门。
“进！”孙姐姐说。
是林妹妹。她站在一进门的地方，脸上微微泛红。看得出，一下见到我们这么多人心里有些紧张。
“那个，能给我些馒头吗？”她的声音很小。
“什么？”杨姐似乎没有听清楚。
“就是，能不能分给我们些馒头？”她小心翼翼地问。
“馒头？”杨姐脸色大变，“我们就这么点儿，这么多人，我们自己估计都不够吃！”
听到杨姐口气不对，林妹妹有些害怕。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敢说一句话。
“你说咱这么多张嘴，这么几个馒头怎么够吃？！”她怒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再说了，给了你们我们吃啥呀？现在买什么不得花钱呀！谁家的钱是天上掉的！我们辛辛苦苦挣钱容易吗？为了节约用钱，我们吃了多少吨泡面啦！……”
杨姐的咄咄逼人让柔弱的林妹妹无从回应，要馒头不成反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弄得下不来台，这该是多大的耻辱啊！看看左边叉着腰凶悍十足的杨姐，再看看右边这个羞愧尴尬的林妹妹，我忽然心生一丝歉意，心想肯定是自己当时的那句话误导了她，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那我走了。”林妹妹强颜笑了一下，然后黯然离去。那一刻，我很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混蛋啊！这不纯粹是玩人吗？！
我觉得是自己一手造成了邻居间的不合，在深深自责后，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林妹妹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林妹妹却表示并不怪我，她说我走后她去找过杜老师，是杜老师不给，声称我拿的已经够多了，如若需要向我来取。只可惜，她还没解释清楚就已经被杨姐数落地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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