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  赵恒  皇后  借腹生子  卖艺女  大宋

　　第十三章 心动
　　一千两银子到手，刘娥便催促龚美赶紧去把那店铺租下来，免得银子够了，那店铺却被别人租了。
　　龚美开始不愿意，觉得这一千两银子来的太容易，怕给家里带来什么麻烦。但是等了两天，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便按照刘娥的意思，把店铺租了下来。
　　租了店铺，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龚美便雇了两个伙计帮他照看铺子，自己腾出时间准备婚事。
　　刘娥也不再出去卖艺，而是兴致勃勃地留在家里为自己做嫁衣，为龚美做喜袍。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喜悦，带着一份激动不安的心，等待幸福。
　　她知道，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子就要来了。
　　刘娥的针线活做的快而且好，两三日下来，便把他们两个人的都做好了。
　　她收起最后一根线的时候，是在上元节的上午。那时候，龚美早已经把房内院中的红绸都布置好，笑盈盈地站在身边看着她。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刘娥放下手里的针线，拿着喜袍走到他跟前。
　　“嗯，好啊。”龚美笑嘻嘻地伸展开胳膊让她帮自己把喜袍穿上，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这是刘娥盼了已久的幸福，她一直觉得自己只会拖累他，却给他带不来任何快乐，现在看他开心的样子，那种无须勉强的开心，内心感觉十分欣慰。因为这份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幸福的来临，她高兴的甚至忘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看着双手顿住的她，龚美关切地问道。
　　“没有，”刘娥摇摇头，继续着手为他把衣带系上，“我只是觉得好高兴。”
　　“傻瓜，”龚美宠溺地拍拍她的肩膀，“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他有了那个店铺，一定会好好经营，一定会让她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他不是那种坚持让妻子什么都听从自己的男人，也不介意所用的这些钱都是刘娥挣来的。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好好努力，一定把最好的给她。
　　“是啊。”刘娥笑着为他把喜袍整理好，走远几步看了看，“嗯，不错。”
　　“娥儿的手艺，自然是不错了。”龚美温柔地望着她。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刘娥问道。
　　龚美想了想，道：“我待会儿出去，找算卦的曹先生给选个黄道吉日，到时候请街坊邻居们都过来，好好热闹一下。”
　　“不，”刘娥摇摇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上元节，团圆的日子，也算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今天吧。”
　　“好，就今天。”想要再办一次婚事，就是为了让她高兴，她提出的要求，他当然不会拒绝。然后笑道，“娥儿也去把嫁衣拿出来穿上吧，也好让我看看。”
　　“嗯！”刘娥点点头，兴冲冲地向内室走去。
　　她刚刚把嫁衣拿到手，还没来的及换上，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便直接拿着嫁衣出去了。
　　龚美已经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看着门外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不解地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那两个小厮看着龚美身上的红衣以及满院的红绸，互相交换一缕奇怪的眼神，道：“我们来找刘姑娘。”
　　看到拿着红嫁衣出来的刘娥，其中一个小厮笑道：“这位就是刘姑娘吧，我们大人请您过府一趟。”
　　龚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将刘娥拉至身后：“你们大人是谁？”
　　“我们大人是王宫指使张耆张大人。”另一个小厮十分恭敬地答道。
　　“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张大人，他找我做什么？”刘娥十分奇怪，但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她不知道王宫指使是什么样的官职，但很清楚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所不能得罪的。
　　之前那个小厮道：“我们张大人听闻姑娘鼓技十分了得，想请姑娘过府献艺。”
　　“麻烦告诉你们张大人，刘姑娘已经不再卖艺了，去不了你们府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万一这两个小厮回去添油加醋一番，他们岂不是把这张大人得罪了，遂又说道，“这样吧，我随你们去，把这件事说清楚……”
　　“不，这位张大人我们得罪不起。”刘娥拉了拉龚美的衣袖，阻止把话说下去。然后，她又微笑着看向两个小厮，“两位请等一下，我这就回屋去取鼓。”
　　“姑娘，不用了。我们张大人早已把鼓准备好，姑娘直接随我们过去就可以。”其中的一个小厮说道。
　　“嗯，好。”刘娥说着，把手里的嫁衣交给龚美，“今天恐怕成不了亲了，你还是去找一下曹先生，让他给选个黄道吉日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最后一句话，不仅是为了安慰龚美，她也真的觉得不会有事。调教出的下人都如此礼貌懂事，想必那张大人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人。转头微微一笑：“两位小哥请带路吧。”
　　随着两个小厮来到一处宅院前，刘娥微微抬头去看门上的匾额。这里不是那种高墙红瓦的深院，匾额上也不是她预想中的“张府”二字，而是那种十分清新雅致的院子，不算高的墙头，探出几枝傲雪的红梅，匾额名曰“朝花拾穗”。
　　其中一个小厮走到门前，将大门打开，另一个小厮伸出一只手，做个请的姿势：“姑娘，里边请。”
　　刘娥随着小厮走进大门，便看到一树红梅开得如火如荼。那梅花开势繁盛，已经有了凋零的迹象，细碎的花瓣落在修葺精致的篱笆里。
　　“你们张大人在哪里？”一边随小厮向里面走着，刘娥一边问道。
　　虽然这院子里景致十分不错，但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她可没有这个闲心欣赏，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我们大人在新印堂，姑娘瞧，这就到了。”给她带路的小厮指着不远处一排造型雅致的房屋，说道。
　　进门后，那个给他们开门的小厮便没有再跟着，只由这引她进来的小厮一人为她带路。
　　再走近一些，刘娥抬头去看，果然看见那排房屋的正中央有一个“新印堂”的匾额。
　　“姑娘请稍等，我去请大人出来。”小厮恭敬地说道。
　　刘娥点点头，目送他进去，一边环顾这新印堂附近的景致。周围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却与她所经过的地方如出一辙的清新雅致。造型精致的假山石，修剪得体的花草树木，地面干净的不染纤尘，想必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并且十分热爱生活。
　　没多久，那张大人便出来了，刘娥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张让她十分意外的脸。
　　这意外，来自两个方面。她本来想，这位张大人应该是一个四十多岁，温文儒雅的男子，像个慈父那样。不过，这位张大人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她想象中的儒雅，也没有那么老。这些还不是重点，最为让她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是那日那个将朋友的玉佩输给她，然后在她的建议下又用一千两赎回那块玉佩的绿衫少年。
　　不过，看他笑盈盈的样子，叫自己过来应该不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再说，他有这么好的院子，一定十分有钱，想必不会把一千两太看在眼里。
　　可是，这么年轻，就能当官么？
　　刘娥有些不确定，向他问道：“公子真的就是张大人？”
　　张耆摇摇手里的折扇，挑眉一笑，反问道：“不像么？”
　　“没有，”刘娥摇摇头，“只是觉得大人太年轻了。”然后，想到他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遂说道，“张大人，带我去看鼓吧。”
　　张耆收起手里的折扇，摇摇头：“让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敲鼓的。”
　　“那张大人见我有何事？”刘娥问道。她总觉得不会是因为那一千两银子。
　　张耆笑道：“不是我要见你，是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刘娥好奇地问道。见她还以别人的名义。
　　张耆没有回答，转身走上了旁边的小道：“随我来。”
　　随着张耆绕过许多条附近置设着假山石的曲折小道，前面豁然开朗。张耆停下不再往前走，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刘娥也知道地方到了，他所说的那个要见她的人就在这里。
　　没有担忧，刘娥凭直觉，那个要见她的人绝对不会伤害她。带着一颗很平静的心，慢慢绕过旁边的小道走过去，她觉得见到张耆已经够意外了，这位要见他的不论是什么人，什么样的面孔，她都不会再太过惊讶。
　　可是真的走过去的时候，刘娥还是被眼前所看到的惊到了。小道尽头，红梅树下，一袭轻衫犹胜白雪，薄落的衣衫随着风轻轻荡动着，如同一幅完美到极致的画。
　　刘娥觉得，自己突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因为这样的画面。虽然那白衣人是背对着她的，并不能看到他的容貌。
　　这样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俊美到极致的庞岳不能，他带给她的只是恐惧，从来与美好沾不上边；一心对她的龚美也不能，她感念他的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的日子挺快乐，可对他，更多的却是感激，那样的心思，从来与爱情或者心动无关。可是，那个白衣人就偏偏让她心动了，让她有那种紧张与喜悦交杂在一起的感觉，即便她看不到那人的面貌。
　　
　　第十四章 禁忌
　　“赵公子，人我给你带来了。”偏偏，不合时宜地，传来张耆的声音。
　　白衣人慢慢转过身来，温润的稚嫩面容上带着轻浅的笑意，不高不低的声音十分清朗动听，回答张耆的话：“知道了。”
　　刘娥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优雅如谪仙般的背影，竟然是那日与张耆一起出现的青衫少年。那天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所以她也没有太留意他，没想到今日相见，会给她一种这样的感觉。
　　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脚步远离的声音，想必是那张耆已经离开。
　　为了不失礼仪，刘娥忙屈身向他一揖，轻声道：“见过赵公子。”
　　心下却思虑万千。姓赵？
　　这么优雅高贵，这么小的年龄却连那王宫指使张耆似乎都为他办事，而且还姓赵，莫不是皇亲国戚？
　　虽然这世上姓赵的人多了去了，但这毕竟是在京城，而他的身份又那么尊贵，还以别人的名义叫她过来，也不能怪她多想。
　　“起来吧。”被叫做赵公子的少年轻笑着向这边走过来，轻盈的步伐带动胜雪的白色衣裾轻轻荡动，十分生动动人。他的态度分外平和，没有因为身份高贵而对她不屑一顾，也不会故意放下架子与她套近乎。
　　“谢赵公子。”刘娥微笑地抬起头来，不期然地对上他漆黑晶亮的眸子，方才那种微微心动的感觉又被撩拨起。
　　少年淡淡一笑，走到她身边，道：“陪我走走吧。”
　　刘娥点点头：“好。”
　　沿着曲折小径无目的地走着，少年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娥。”刘娥轻轻答道。虽然这少年看上去温润无害，但他身份一定不同一般，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少年眉头很轻微地蹙了一下，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俗气，根本与她清雅脱俗的模样不相称，虽然那个“娥”字解释起来十分中听。
　　“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他问道。
　　刘娥想了想，笑着解释：“母亲说，她在怀我的时候曾梦明月入怀，认为这是个吉兆，便引月宫仙子嫦娥之名，取了一个‘娥’字，让公子见笑了。”
　　“‘曾梦明月入怀’，姑娘当真如那明月般婉约动人呢！”少年轻轻地笑着，这语气似乎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并无半点儿讨好之意。
　　这样直白的夸赞，弄得刘娥怪不好意思，脸色微微一红，低声说道：“公子过奖了。”
　　少年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微微扬头，看了看枝头的红梅，接着道：“那我以后叫你月儿，可好？”
　　“嗯。”刘娥轻轻点点头。不仅仅是碍于少年的身份不便拒绝，而是她真的喜欢这个称呼，比叫娥儿好听多了。
　　“听月儿口音，似乎不像是京城人。”少年得到许可，复又说道。
　　“我是蜀地人，家在益州华阳，”刘娥说道，“是不久前才随……表哥进京的。”
　　本来想说相公，可是想了想，最终没说出口。是听从龚美的吩咐，在办婚事之前都以表兄妹相称，但是此时不坦诚说出来，还是存有一点点私心的。这少年是第一个引得她心动的人，虽然明明知道自己和他一点可能都没有，但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嫁人了。
　　“原来如此，”少年微笑着点点头，漆黑地眼眸微微眯起，接着问道，“月儿多大了？”
　　虽然他的问题显得有些多，但是刘娥并没有不耐烦，如实地回答：“十五。”
　　少年笑道：“和我同年呢！”
　　前面一枝红梅横逸斜出，挡住了前行的路，少年微微抬手，将梅枝拂开，让刘娥过去，却弄得花落一身。
　　他优雅地抖落衣袖，将身上的红梅瓣子抖掉，接着道：“听月儿谈吐，似乎不像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为何会在街头卖艺？”
　　这样的话题，突然让她埋藏在心底的辛酸又淡淡闪现出来，虽然她已经很乐观的尽量不去介意了，但是真的提起此事，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无论是长相，品性，还是谈吐，于她来说都不差，若不是父亲这么早过世，她根本无须受人欺负，迫于无奈背井离乡，更无须在这街头抛头露面的卖艺了。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委屈在这无意的一句话的挑拨下迅速膨胀起来，她犹豫了一番，终于觉得压抑不住，便将自己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带她寄居娘家，不顾生活贫困，努力把她向一个大家闺秀的方向教育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闻她的诉说，少年目光渐渐静默起来，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原来月儿是将门之女，怪不得那日要将玉佩卖给张大人时那么聪明果敢。”
　　看她似乎有些难过的样子，没忍心再劝，怕一直揪住那个话题不放，会让她更加难过，少年便尽量想要错开那个话题。
　　心中的委屈都倾吐出来，刘娥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把这些从未在人前吐露的心事跟他说，也突然不觉得他的身份再那么恐惧。
　　“公子过奖了。”她看着他，有些感激地说道。
　　“没有，”少年摇摇头，笑容突然温柔了些，“我说的是真的。”
　　虽然被人夸赞的感觉挺好，但刘娥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于是微微一笑，向他问道：“不知公子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看他这悠然闲适的样子，似乎很自得其乐，根本不会无聊到想要听她敲鼓。
　　“那天看到月儿的言行举止，觉得月儿似乎很与众不同。”
　　刘娥有些好奇地问道：“哪里不同？”
　　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少年微笑着望着她，轻轻吐出六个字：“聪慧，潇洒，善良。”
　　从未见过有人将称赞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没有一点别有用意，完全是就事论事的样子，刘娥忍不住问道：“何以见得？”
　　“能让张耆同意用我的玉佩与你打赌，并且让他白白给你一千两银票却还觉得是他占了便宜，这是你的聪慧；你说你需要钱，却不利用美貌来换钱，这是你的潇洒；知道我舍不得那块玉，所以提出让张耆把它买回去还给我，这是你的善良。”
　　刘娥摇摇头：“我没那么好，我把玉卖给张大人，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个有钱人，出得价钱一定比别人高。”
　　少年望着她，轻轻一笑：“我现在又发现月儿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虚荣，不爱炫耀。”
　　明明有人夸赞了，就算是顺着别人的夸赞说下去，将自己说得更好，也不足为怪，她却还十分认真地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好，并且为那个不好做出解释。
　　刘娥努力一笑，没有再回答，被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子这样不厌其烦地夸奖，心中着实不安，有些错乱的心跳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少年突然道：“月儿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吧。”
　　刘娥心中微微一惊，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我需要一个像月儿这么聪明的女子来支持我。”少年适时地解答她的疑问。
　　“这就是公子找我来的目的？”刘娥有些失望，原来自己吸引到他，是因为有利用价值。
　　另外，她也更加怀疑他的身份，于是也不等他给出答复，便敛起笑容，认真地道：“我想问公子一件事情。”
　　少年抬起眼眸看着她，语气极为温柔：“月儿但说无妨。”
　　得到他的允许，刘娥稍微犹豫了一下，语速极为缓慢地低声问道：“为什么，以别人的名义，叫我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真的身份非同一般？
　　刘娥知道自己这样问似乎有些冒险，毕竟他这样做是不想别人知道是他找了她，但作祟的好奇心怎么也压抑不住，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少年突然沉默下来，与方才听到她身世时的静默不同，他甚至收起了一贯的优雅闲适，周身都变得凝重起来。许久，望着她，低声说道：“月儿很聪明，聪明如月儿，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