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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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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之七
(四十九)
隔天发生的事超出了黑狗儿的意料。
当黑狗回到家时,以为幺妹还在睡懒觉,就喊了两声幺妹,没人应;伸手在幺妹的额头上一抹,很烫,心就凉了半截:“拐了,幺妹发烧了。”于是就背着幺妹来到了医院,医生说高烧39°,这一下,黑狗儿慌了神,乱了阵脚。
医生给幺妹开了三天的吊针。幺妹吊完一针,就被黑狗儿搀扶着回家了。
幺妹在地铺上躺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
“还要不要去离婚?”
黑狗儿回答:“人都半死不活的了,还离什么婚?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幺妹就说:“我死了你不更好?”
黑狗儿整理了一下被子,说:“你现在死了还得我在你的灵前守几夜,还得我送你上坡,还得我装模作样地哭,这有什么好的?”
幺妹就冷笑着说:“你不是讲过不会为我哭的?”
黑狗儿冷笑着说:“你真的哈(傻)得可以!我那并不是为你哭,而是在演戏,哭给外人听的。”
幺妹撅着嘴说:“假如我现在死了你还有什么不好的?”
黑狗儿就说:“还得害我三四天不能去河里陪我的美人了,她一定会很生气的,这还不够吗?”
这时,刘大宝进来了,站在黑狗儿身边,痴痴地看着幺妹。幺妹就慌忙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黑狗儿就说:“幺妹,莫装睡了,大宝来看你了。”
幺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说:“你来了。”
刘大宝说:“怎么讲病就病了?”
幺妹说:“病也没先给我打招呼,我怎么晓得?”
刘大宝抓了抓脑壳,说:“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买。”
幺妹想了想,说:“我想吃龙肉。”
刘大宝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恐怕……这个……”
幺妹打断了刘大宝的话,说:“这个可能下马了才能买到,在马上是买不到的。”
刘大宝脸红了,低头不语。
黑狗儿乐呵呵地说:“大宝,你今儿就留下来解决一下龙肉的问题,没解决好就不能走了。”
刘大宝小声说:“这龙肉到哪里去买呀?”
黑狗儿就说:“这我可不管,是你亲口讲幺妹想吃什么你马上去买的,男子汉大丈夫,讲话一言九鼎,可要算数!”
幺妹白了刘大宝一眼,冷冷地说:“我总算看清了什么是口是心非。”
刘大宝慢慢地蹲了下来,显得很难堪。黑狗儿就对刘大宝使了个眼色,一只手掌当着刀子在大腿上轻轻地砍了两下。
幺妹盯着黑狗儿问:“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黑狗儿无所谓地笑着回答:“我脚痒。”
幺妹闭上眼睛不说话了。黑狗儿又给刘大宝打了个相同的手势。刘大宝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说:“幺妹,你等着,不出半个小时我就把龙肉给你端来。”说完,他快步走出了门。
刘大宝一出门,幺妹就睁开了眼睛,说:“这个人有病!”
黑狗儿就说:“他要是真把龙肉给你端来了呢?”
幺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那我就嫁给他!”
黑狗儿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掌,说:“你也算是个女中豪杰,讲话可要算话哦?”
幺妹说:“他要是办不到呢?”
黑狗儿说:“那我就马上命令他滚蛋!”
幺妹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黑狗儿爽快地道:“爽!一言为定!”
大约过了半小时,只见刘大宝小心谨慎地端着一碗热汤,一步一拐地走了进来。黑狗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幺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刘大宝蹲下来,微笑着说:“幺妹,快起来喝龙肉汤。”
幺妹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埋怨地说:“你是蒙人的,赶快给我端开!”
黑狗儿就说:“你不起来看一看,试一试,怎么能肯定这不是龙肉汤?想耍赖是不是?”
幺妹想了想,不紧不慢地坐起来,白了黑狗儿一眼,然后看着那碗汤,说:“那里头是什么家伙?”
刘大宝认真地回答:“那就是龙肉。”
幺妹皱着眉头说:“我才不相信世界上会真有什么龙肉。”
黑狗儿轻言细语地说:“你不相信的事情还多着呢!快试一试龙肉是什么味道儿。”
幺妹摇了摇头,胆怯地说:“鬼才相信那是龙肉。”
黑狗儿说:“那你就先试一口。”
幺妹长吁了一口气,端过汤碗,战战兢兢地抿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眉头紧锁了起来。
刘大宝问:“味道儿怎么样?”
幺妹抿了抿嘴唇,说:“味道怪怪的。”然后把汤碗递给刘大宝,又说:“还没有鸡汤好喝,根本不是龙肉。”
黑狗儿接过汤碗,嗅了嗅,正言道:“大宝,你老实坦白,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肉?不得讲半句假话!”
刘大宝抓了抓脑壳,小声回答:“这个……这个是我的大腿肉。”
幺妹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道:“什么呀?你的大腿肉?!”说完,她蒙着嘴想吐。
黑狗儿严肃地道:“幺妹!你输了!”
幺妹惊恐地抬起头,小声问:“我怎么输了?”
黑狗儿指着汤碗说:“这确实是龙肉,货真价实的龙肉。”
幺妹冷笑着说:“他亲口讲是他的大腿肉,你还讲是龙肉?笑话!”
黑狗儿拍了一下刘大宝肩膀,问:“你讲他是什么国家的人?”
幺妹回答:“当然中国人。”
黑狗儿道:“正确!加十分!他既然是中国人,那么他就是龙的传人!他既然是龙的传人,那毫无疑问,他也就是一条龙!”
幺妹怔在那儿不说话了,痴痴地盯着刘大宝。
黑狗儿把汤碗递给刘大宝后,转身向外走去。他听到幺妹在喊:“你要到哪里去?”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放开步子走出了门。他逃也似地来到了一楼,见王麻子坐在那儿看书,就定了定神,小声问:“爸,在看什么书呀?”
王麻子一边看书,一边回答:“《复活》。”
黑狗儿迷惑地问:“人死了真能复活?”
王麻子抬起头,微笑着说:“人死了当然不能复活。这是指人的精神上的复活。”
黑狗儿点了点头,说:“那也就是说,就算人还没死,人的精神也会死。”
王麻子点了点头,说:“对。其实人能活着,是受精神和思想支配着的,若是没有了精神和思想,那也只能算为是行尸走肉。”
黑狗儿点了点头,说:“像是有这么个道理,就像是什么人写的,‘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些人死了,他却活着。’”
王麻子整了整老花镜,说:“对!对!这是一本好书呀,值得一看。你听讲过托尔斯泰吗?”
黑狗儿想了想,回答:“我只听说过峨眉师太,还没听讲过托尔师太。”
王麻子乐呵呵地道:“这不要紧,等我看完了《复活》再慢慢讲给你听。这本书就是托尔斯泰写的,书中主人公的原型就是他自己。”
黑狗儿微微一笑,说:“看来这个师太比峨眉师太要强得多。”
王麻子想了想,转变了话题,问:“幺妹好些了?”
黑狗儿回答:“好多了。大宝正在上面陪她讲话呢!嘿嘿,他两个好像很投缘,总是有讲不完的话。”
王麻子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在这个时节,应该是你多陪她讲讲话,而不是外人,懂不懂?”
黑狗儿抓了抓脑壳,小声回答:“只要幺妹高兴,哪个陪都是一样的。”
王麻子合上书本,严肃地道:“嗳——这怎么能是一样呢?大不一样。”
黑狗儿反问道:“怎么大不一样?”
王麻子抓了抓脑壳,小声说:“这……毕竟你跟她才是夫妻,而来个外人插足,那就叫第三者,让别个看到了,会讲闲话的。”
黑狗儿坦然地说:“只要为人光明磊落,就不怕别个讲闲话!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什么树正不怕影子歪,怎么现在你也开始怕了?”
王麻子的脸刷地红了;想了想,说:“这并不是我怕,而是为你担心,为你着想,懂不懂?”
黑狗儿回答:“这是我和幺妹夫妻俩的事,我当然最懂。爸,你不会是担心我引狼入室吧?”
王麻子抿了抿嘴唇,心虚地说:“毕竟人家太优秀了,还是提防点好。”
黑狗儿想了想,小声说:“听爸的意思,好像是在替幺妹担心。”
王麻子干咳了两声,赶紧打开书本,敷衍着说:“这个……替哪个担心都还不是一样的?”
黑狗儿向前迈了两步,俯下身子,在王麻子耳边小声说:“爸爸,你这个担心是错误的。”
王麻子歪着脑袋,盯着黑狗儿,小声问:“怎么会是错误的?”
“爸,你是怕幺妹长成一根歪脖子树吧?”
王麻子看着书本,小声说:“看到不好的苗头,就加以纠正,这有什么错的?”
黑狗儿小声说:“俗话讲,‘什么葫芦接什么种’,她是你的种子呀!爸爸,你这最终还不是在替自己担心?”
王麻子合上书本,正言道:“我替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我一身坦荡荡,为人师表,从来就没做过一件无耻的勾当!”
黑狗儿微笑着说:“对于爸爸的人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是过得硬的,那么,爸爸你也就不要再替幺妹担心了,要相信幺妹同样是个坦荡荡的人。”
王麻子无奈地笑了笑,说:“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狗儿,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黑狗儿认真地说:“我正准备去河里钓鱼呢!幺妹就交给大宝照看着,爸爸不会不放心吧?”
王麻子拍了一下黑狗儿的手臂,眉开眼笑地道:“当然放一万个心!那你就安心去钓你的鱼吧。”
黑狗儿给王麻子鞠了一躬:“爸,那我就去了,再见。”
王麻子朝黑狗儿招了招手:“安心钓鱼。再见。”
(五十)
黑狗儿心事重重地来到河边。
他坐在船头上一边抽旱烟,一边在思索一个大问题。尽管今儿没离成婚,但幺妹和刘大宝的发展一直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应该不会节外生枝,完全可以放心。可是,他在原来的策划之中,犯了一个大错:没把王麻子策划进去。王麻子才是个真正难以应对的强敌啊!他与幺妹若是不明不白地离了婚,在情理上是讲不过去的。王麻子一定会打破坛子问到底,他怎么给岳父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讲他一开始就是在配合幺妹演戏吧!要是王麻子真正了解了实情,他一定会很伤心的。王麻子怎么去为他黑狗儿伤心都无所谓,伤着伤着就会像河水那样渐自流去。关键是不能让王麻子去为幺妹伤心。如果幺妹晓得了爸爸因为她而感到伤心,那么她就会更伤心。他父女俩都是一个犟脾气,那就像法海和白素贞斗法,伤来伤去就会伤出大问题,搞不好,还会伤出人命。还有一个可能也是极为可能的,就是王麻子还没有开始伤心就不能伤心了,他会因为所遭受的欺骗而深感屈辱,同时导致心脏病发作,很快就踏上了一条黑漆漆的路途,步向一个没有知觉的世界。后一个可能才是黑狗儿的揪心之处:假设王麻子“含辱而去”,那么,恐怕幺妹也会……前思后想,问题开始有了一点子眉目:只能让黑狗儿去伤王麻子的心,并使王麻子痛恨黑狗儿,与此同时,要让幺妹显得楚楚可怜,以此来刺激王麻子的强烈的父爱情怀,让他想死都死不成——他一定不忍丢下孤苦伶仃的幺妹就撒手而去的。痛苦虽然在所难免,但相对来说是渺小的,这样的痛苦很快就会被接踵而来的新生活所冲淡,最终灰飞烟灭。当然,要最终达成这一目的,必须得经过精密的策划和布局,还需要一个演技很高的群众演员来客串,且不能暴露出做戏的蛛丝马迹,要是穿了帮,就不仅仅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这看上去难度很高,很难瞒过王麻子的火眼金睛,但黑狗儿没有更好的选择,为了幺妹的未来和幸福,他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黑狗儿爬进船舱,打开了一个小木箱。小木箱里装着两套衣裤,一条白围巾,还有一本陈旧的《字典》和一本《孙子兵法》。这些就是黑狗儿最珍惜的几样爱物:小木箱是黑狗遗留给他的,两套衣裤是结婚时幺妹买给他的,白围巾是婚后幺妹送给他的,《字典》是黑狗生前送给他的,《孙子兵法》是他跟王麻子要的,也算是王麻子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他拿起白围巾,嗅了嗅,然后又把它轻轻地放回箱子内,再拿起那本《字典》,小心谨慎地翻看了几页,而后又放回箱子内,最后拿起了那本《孙子兵法》,认真地阅读起来。这也算是临阵磨刀吧!其实,黑狗儿是不必如此的。他有过目不忘和过耳不忘的天赋,早已将《兵法》读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但他还是很不放心,怕自己有看错或是看漏的地方。他看了大约三个时辰,才把薄薄的一本《兵法》看完,认为再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了,才把《兵法》放进木箱内。他把木箱锁好了,然后划着船儿向十罗洞方向爬去。
黑狗儿又开始钓鱼了,但对“小燕”无话可说,他的思想一直停留在《兵法》上。正因对彼了解的太深刻,所以才对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也就是说,还没有绝对取胜的把握。要是接下来的几场戏不能做到十全十美,那么,都可能功亏一篑,他也就再无回天之力了。所以,他必须慎重又慎重、深思再深思、熟虑再熟虑。
突然,一个女人的喊声打乱了黑狗儿的思索。
“喂!狗崽子!又来打坐呀!”
黑狗儿斜眼望去,喊话的是张红玉。
“你这个死狗崽子,那么不理人?”张红玉又在喊。
黑狗儿盯着张红玉望了大约十秒钟,稍一思量,便计上心头,眼睛不由为之一亮。他迅速放下钓竿,站起来,行了个抱拳礼,乐呵呵地道:“哟呵!原来是红玉姐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
张红玉摆弄了一下长发,调侃道:“我看你眼里现在只看得见幺妹一个人,哪里还看得见我啰!”
黑狗儿取下斗笠,用手指梳理着头发,温和地道:“红玉妹子,这句话就见外了,我没把你放在眼里,可一直是把你放在心里的啊!”
张红玉对着黑狗儿吐了吐舌头,继续调侃道:“那我在你心里算老几呀?”
“先让我问一下我的心。”黑狗儿按着胸口,闭目沉思了一下,然后睁开眼,装着很吃惊的样子道:“不好!拐了!它讲你是老大!”
张红玉放肆地笑起来,拍着胸口说:“你这个狗崽子就会张开嘴巴乱吠!有本事到幺妹前头这么去讲,那我就算你有种!”
黑狗儿装着心虚的样子笑了笑,不答。
“怎么样?怕了吧!”张红玉气愤地道,“我讲你们这些男人,就没得一个是好鸟的!都是些狼心狗肺!”
黑狗儿仍只是笑,不做声。他看着张红玉划着船儿靠近了。
张红玉把自己的船靠在了黑狗儿的船边,然后盯着黑狗儿,嫉妒似地道:“看你狗头狗脸的,幺妹怎么就看上了你?人家讲的没错,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狗屎上!”
黑狗儿傻乎乎地说:“狗屎里养分足,花才长得乖。你看你都快成一朵黄花了,是不是也来插一下?”
“我呸!”张红玉侧身在船头上坐下来,白了黑狗儿一眼,又道:“老娘要是年轻几岁,也不会比幺妹傞!老娘曾经也被称为西门口的一枝花哩!不信去打听打听。”
“这就不必打听了。”黑狗儿把四根指头围成四方形看过去,刚好看到疤婆妹那半张完好无缺的脸,又说:“事实就摆在我眼前,真的不傞,完全称得上是保靖城的第一枝花!”
张红玉侧着脸,给黑狗儿抛来了一个媚眼,自艾自怜地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呀!”她俯下身子,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又说:“一朵红花眼看就这样暗自凋零了。哎——”
黑狗儿关心地说:“你确实也蛮命苦的,二十几岁就守了寡,不仅要抚养一个妮儿,还要赡养一个老人,真的够辛苦的。哎——”
张红玉又给黑狗儿抛来了一个媚眼,小声说:“莫假惺惺的,少在老娘前头假慈悲。你天天抱着一个大美人在床上翻云覆雨,风流快活,哪里还记得我们孤儿寡母?”
“哎——你错怪我了。”黑狗儿摇头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得经啊。哎——”
“怎么?跟幺妹吵架了?”
黑狗儿又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道:“想吵,但是吵不出口。不是怕,而是不能,就是不能吵才让人闷得慌啊!”
“我呸!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张红玉整理了一下头发,又说:“看来幺妹太施文了,关不住你,你就得找一个狠点的人来管一管!”
黑狗儿严肃地看着张红玉,说:“那……不如你来管我吧。”
“我靠!”张红玉对黑狗儿伸出一根中指,傲慢地道,“不撒汃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什么家伙?要是早几年,会因为这句话死个把人的!晓不晓得?”
“我当然晓得。”黑狗儿老老实实地说,“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敢讲出口。”
“那确实!幸亏你没讲出口!”张红玉骄傲地道,“要不然,你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我堂堂一枝花,还会看得上你一只狗?!”
黑狗儿很诚恳地道:“我并不是怕死,也不是怕你看不上我这只狗,而是心疼你,怕老大会打你。”
“心疼我?怕老大会打我?”张红玉冷笑着道,“放你的狗屁!”
“我这并不是放狗屁,而是一句真心话。”黑狗儿看着张红玉的眼睛,坦然地道,“你想想,当初老大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地方上堂堂的一个老大呀!可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你这枝花跟我这只狗扯上了什么讲不清白的关系,受伤害的第一个人会是哪个?当然是老大!他会颜面扫地!你讲他会轻饶你吗?”
“就算他不轻饶我,也会先扒了你的狗皮!”
“非也非也,此话差也!”黑狗儿摇头晃脑地道,“就算他把你打个半死,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张红玉瞪着黑狗儿道:“他为什么不敢动你?你算老几?”
“这句话问得好!”黑狗儿微微一笑,说,“正因为我不算老几,老大才会顾忌到自己的颜面,不敢来动我。他要是一来动我,别个就会笑他跟一只狗抢食吃,你想一想,到那时节,不仅是败坏了你的名声,就连他也会变得连一坨狗屎都不如,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吧?”
张红玉抓着脑壳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黑狗儿嘻嘻地笑着,说:“那你现在怎么就敢讲了?”
黑狗儿坦言道:“这个道理更简单,就算他现在想欺负你也欺负不成了。”
张红玉嘟了嘟嘴,小声说:“哪个晓得你是不是糊弄人的?小心我去幺妹那里告你!”
黑狗儿委屈地道:“你去告吧!快去!把我对你的真心话都给她讲清白,我正求之不得。我早就受够了!”
张红玉眯着眼睛把黑狗儿审视了一番,随后埋怨道:“鬼才会相信你的狗屁话呢,去!少在老娘前头装模作样!老娘不吃这一套。”
黑狗儿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看来你还根本不了解我,要是你明白了我的苦衷,理解了我的心意,那么你一定不会再羡慕我,而是会深深地同情我。”
张红玉眯着眼睛,犹豫着问:“你……你有什么事值得我同情的?是不是你现在过得太快活了?”
黑狗儿激动地跪在船头上,伸出双手握住了张红玉的一只手,伤心欲绝地道:“红玉妹子,你守的是死寡,而我守的是活寡啊!没有人能够理解我俩的悲哀!我俩是同命相怜啊!”他把脸贴在疤婆妹的手背上。“红玉妹子,我晓得我配不上你。我并不妄想做你的男人,也不妄想给你当牛做马,但却一直盼望着能做你身边的一只狗,对!当你的一只哈巴狗也是我的万分荣幸!我会好好地看护着你,看护着翠翠,不让你们再遭受任何人的欺负。”
张红玉的眼睛很快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轻声说:“你……你讲的都是真的?”
黑狗儿笨拙地在张红玉的手背上亲吻了两下,哽咽着说:“我现在并不要你相信我。你明天中午来幺妹家吃中饭吧!一定要来,到时你就什么都清白了,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他眨了眨眼睛,有两滴泪水落在了张红玉的手背上。
张红玉害怕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迅速把双手抱在胸前,她凝视着河面沉思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一下头,小声说:“我答应来你家吃一餐饭,其它的可没答应。”说完,她缓缓地站起来,握住船把子,心疼地看了黑狗儿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黑狗儿激动地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拉张红玉的手。
张红玉慌忙把双手背在身后,羞怯地说:“如果真是你讲的那样,我就答应你当我身边的一只狗。”说完,她快速划着船儿向上游爬去。
黑狗儿亲切地喊:“红玉,晚上做梦的时节,可不要梦到我啊!”
张红玉转过身子,给黑狗儿抛来一个飞吻,娇滴滴地道:“梦不到才怪呢!”
黑狗儿一边挥手,一边喊:“那就多梦点!有我在,你的梦里就不会再有怕了。再见!”
张红玉朝黑狗儿挥了挥手,喊:“狗儿,明天中午见!”
黑狗儿看着张红玉划着船儿远去了,忍不住欢呼雀跃:“哟呵!哟呵!想死哦!喔呵——”
(五十一)
隔天吃中饭之时,张红玉真的来了。她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地打扮:长发披散着,完全遮盖了脸上那一道伤疤,还画了眉毛,涂了口红,搽脂抹粉的,简直变了一个样子,再加上她穿着一件白色毛线衣,一条白色休闲裤,一双白色运动鞋,看上去就像一位二十来岁的白衣天使。她提着一包水果在门口一出现,黑狗儿就看傻了眼,饭含在嘴里不知下咽,手一松,筷子掉落在地上。
幺妹瞟了张红玉一眼,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她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对着黑狗儿低声埋怨了一句:“看你那副德性。”
黑狗儿尴尬地笑了笑,慢吞吞地站起来,说:“爸,来客人了。”
王麻子冷静地看了看黑狗儿,然后转过脸,乐呵呵地对着张红玉说:“红玉妹子,到了家门口怎么还站着,快进来一起吃饭啊。”
黑狗儿与张红玉对视了一眼,彼此在眉目传情中都会意到了一点什么,就都默契地笑了笑。
张红玉一边迈着猫步走进屋,一边说:“想不到大宝也在这里做客呀!我没打扰大家的雅兴吧?”她走到黑狗儿身边停了下来,用一根手指头在黑狗儿的背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黑狗儿随口打了两个哦哦,然后接过张红玉手上的袋子,在接袋子的时节,他有意摸了摸张红玉的手。当然,对于这一个小动作,坐在黑狗儿对面的王麻子显然是看不到的,而坐在黑狗儿两边的幺妹和刘大宝却看得很仔细。对于这个小动作的反应,各具特色:黑狗儿是笨拙地笑,张红玉是不可思议地笑,幺妹是难堪地笑,刘大宝是吃惊地笑。所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算是例行了迎客的礼节。黑狗儿把装着水果的袋子放在一把木椅上后,随手拿来一个木凳子放在自己的坐登旁边,打了个请的手势。张红玉就大大方方地在木凳上坐下了。黑狗儿也很快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了。
现在,饭局从原来的四人增至了五人,阵容有了一点儿改变:黑狗儿的左边是张红玉,右边是幺妹,左斜对面是刘大宝,正对面是王麻子。这个阵容的安排看起来很随意,其实并不随意,那是经过黑狗儿反复推敲之后才定下的。黑狗儿的对手是王麻子,这毫无疑问,他俩就像是足球场上的两个守门员,所以必须放在对面,以便于观察敌情,再说,距离远一些,受到的威胁相对要小一些,且可以进退自如。黑狗儿坐在幺妹和张红玉之间,就可以尽量克制球员之间发生预想不到的冲突。假设幺妹和张红玉真动手打起来,第一个挺身而出来制止的就是黑狗儿,很快,刘大宝和王麻子也会加入制止的行列,这样,紧张的局势很快就可以受到控制,化险为夷。
黑狗儿一坐下,就很自然地给王麻子的碗里夹了一夹菜,并亲切地说:“爸,你多吃点。”然后转头看着幺妹。
王麻子笑了笑,也转头看着幺妹。
幺妹显得有点难为情,嘀咕着说:“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开花。”
黑狗儿对着幺妹小声说:“爸爸是想看你给客人装(盛)饭呢。”
幺妹看了看王麻子,撅着嘴小声说:“哪个请来的哪个装。”
黑狗儿看了看王麻子,装着很失望的神情摇了摇头。
王麻子笑了笑,说:“幺妹,还不快给客人装饭?人家大包小包地提进门,难道我们连一碗饭也舍不得?”
黑狗儿看了看幺妹,小声说:“你不装,那我来装。”
“我装。”幺妹迅速站起来,迅速盛了一碗饭,用力放在张红玉面前,然后重重地在木凳上坐下了。
黑狗儿对着张红玉和和气气地说:“你莫怪她。她身体不好,有病。”
“你才有病呢!”幺妹气愤地道,“我没病!”
“没病你还打什么吊针?”黑狗儿关心地说,“吃饭,啊?多喝点汤,对你的病有好处。”
幺妹盯着黑狗儿道:“就算我有病,那也是被你逼成的!”
黑狗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好好好,都是我逼得,你没病,我有病,这下你该满意了?”
“就是你逼成得!”幺妹又顶了句,眼睛扑闪着,好像就要哭了。
“好了,都少讲两句。”王麻子微笑着说,“都不看看什么年纪了,还像小儿家一样斗嘴,羞不羞?”
张红玉微笑着说:“这王叔叔你就见怪了。俗话讲,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骂不拢来,两口子吵嘴是常事,不吵那才不正常哩!”
王麻子乐呵呵地道:“好好好,来来,都吃饭。”他看了看张红玉,又说:“幺妹这几天确实身体不太舒服,你也莫见怪。快吃饭。”
张红玉说:“王叔你放心,不管幺妹有没有病,我都不会跟她计较。”她转头对幺妹笑了笑,又说:“来,幺妹,吃饭吧。”她转头看着刘大宝,又说:“大宝,你也吃呀。”
刘大宝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那大家都吃吧。”
于是大家都开始吃饭。
张红玉趁着王麻子埋头吃饭的时机,快速往黑狗儿的碗里夹了一夹菜,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埋头吃饭。幺妹看了看黑狗儿碗里的菜,然后瞪着黑狗儿。黑狗儿装着很无辜的样子努了努嘴。幺妹摆出生气的样子努了怒嘴,意思是要黑狗儿把菜扔掉。
这时,王麻子刚好抬起头,见幺妹在努嘴,就说:“幺妹,怎么嘴巴又不舒服了?”
幺妹笑了笑,说:“没有,只是……扎牙齿了。”
黑狗儿趁幺妹讲话的空挡,把张红玉给他夹的菜,全都吃了。
张红玉偷偷地拍了一下黑狗儿的屁股,并把手放在黑狗儿的腿边,朝黑狗儿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黑狗儿笑了笑,说:“大宝,这个家可多亏有你呀!就莫再认生,多吃点,啊?”
刘大宝看了看幺妹,脸红了,垂着头小声回答:“我晓得吃。”
王麻子问:“红玉妹子,你娘身体还好吧?”
张红玉无奈地笑了笑,小声回答:“还算可以吧。”
王麻子又问:“翠翠应该上小学了吧?”
张红玉回答:“现在才读幼儿园大班。”
王麻子点了点头,道:“你也不容易呀!跟婆家还有走动吗?”
“快莫提婆家了。”张红玉委屈地说,“自从老大过世后,他屋里就没探起过我们。”
黑狗儿愤愤不平地道:“这也太没得良心了!这还是人做的事吗?简直欺人太甚!”
张红玉拍了一下黑狗儿的胳膊,伤感地说:“我又没正式过人家的门,没名没分的,我……”
黑狗儿打断了张红玉的话,道:“可翠翠是他们的亲孙女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张红玉擦了擦眼睛,哀怨地说:“老大过世的时节,翠翠还在我的肚子里呢,人家怎么能肯定翠翠一定就是老大的骨肉?再讲了,哪个愿意找这么个负担啊?躲还来不及哩!算了,想想这就是我的命吧,怨不得别个。”
“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天理了!”黑狗儿激动地站起来,大声道,“像你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天理何在啊?”
张红玉拉了拉黑狗儿的衣袖,委屈地说:“算了,黑狗儿,我晓得你是一番好心,我都忍了,你也就忍忍吧,莫管这些闲事。”
“这件事我黑狗儿管定了!”
黑狗儿喊完话,重重地坐回凳子上,垂着头喘粗气。
幺妹轻蔑地笑了笑,鄙夷地道:“莫在这里逞英雄,有本事就上老大家去试试看?少在这里演戏。”
“我演戏?”黑狗儿猛地站起来。“爸爸你也听到了,幺妹她讲我在演戏!好!我这就冲到老大家去,给她演一场大戏看看!”说完,他快步向门口走去。
“狗儿!算了。”王麻子冷静地道,“给我回来。”
黑狗儿在门口站住了,慢慢地转回身,痛苦地看了张红玉一眼,然后对着王麻子说:“爸,这件事我管定了,非管不可!”
幺妹扯了扯王麻子的衣袖,急切地道:“爸爸,他就是在演戏,你就让他去,看他能玩出什么鬼把戏来!”
“好了,好了。”王麻子挥了挥手,两根刀眉竖了起来。“狗儿,你给我坐回来。”
黑狗儿慢慢地走回到凳子边,懊丧地坐下来,垂头不语。他听到王麻子在说:“狗儿,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可是,这件事不能太鲁莽,要慎重对待,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就这样冲上门去讲理,不但不能帮人家,很可能还会害了人家。人言可畏呀!”
黑狗儿昂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我树正不怕影子歪!”
王麻子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我晓得你不怕。可是她们呢?”他指了指张红玉。“人家会怎样看她?”他又指了指幺妹。“人家又会怎样去看她?这还解释得清白吗?”
张红玉笑了笑,说:“黑狗儿,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莫去的好,王叔叔讲的有理,只怕你会越帮越忙。来,大家都吃呀!菜都快凉了。”她夹了一夹菜放进黑狗儿的碗里。“多吃点,消消气,啊?”
幺妹白了张红玉一眼,快速夹起一夹菜放进刘大宝的碗里,伪装出很关心的样子,亲切地说:“大宝,你也多吃点,千万莫客气,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啊?”
刘大宝腼腆地点了点头。
幺妹嘟着嘴,对着黑狗儿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对着大宝亲切地说:“大宝,你吃呀,怎么不吃?”
“好,我吃。”刘大宝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黑狗儿装着吃醋的样子皱起了眉头,然后夹起一夹菜放进张红玉的碗里,温和地说:“红玉妹子,你也多吃点,千万莫客气,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啊?”
“好哩。”张红玉兴奋地扭了扭身子,端起碗,笑眯眯地吃起来。
黑狗儿对刘大宝使了个眼色。刘大宝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夹起一夹菜放进王麻子的碗里,说:“王叔叔,你也吃呀。”
王麻子定了定神,黯然地说:“我吃饱了,你们几个慢吃。这屋里太闷了,我去后面透透气。”说完,他摇着轮椅朝后门去了。
四个人看着王麻子出了后门,脸色都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了。
幺妹盯着张红玉小声问:“哪个又没请你,你跑来我屋搞什么?”
张红玉给黑狗儿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傲慢地对着幺妹,小声说:“本来,我是完全可以不回答你的,但看在狗儿的分上,我就告诉你,你可听清楚了,是狗儿请我来的。”
幺妹盯着黑狗儿,冷冷地问:“真是你请她来的?”
“对呀。”张红玉抢着回答,“要不是狗儿跪在我面前山翻五次地求我,我才懒得来呢!你以为你家是金銮殿呀?”
“他给你下跪?”幺妹冷笑着道,“他会给你下跪?你以为你是杨贵妃呀?潘金莲。”
“我就是潘金莲,那又怎样?”张红玉大大方方地夹起一夹菜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可他就是给我下跪了。有的人长得虽然比杨贵妃还杨贵妃,可是没用,男人宁愿在河里打坐,也不愿意来家里陪她。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受吧?难怪找了个西门庆藏在屋里!”
“你讲哪个找了个西门庆?”幺妹提高声音道。
“嘘——嘘——”张红玉把食指放在嘴前吹了两下,小声说,“莫激动,轻点声,年轻人的事最好年轻人自己解决,莫惊动了老人家。老人家的心脏不太好,怕他经不起骇。”
幺妹放低声音说:“那你讲哪个找了个西门庆?”
张红玉拿着筷子指着菜盘子说:“都吃呀,边吃边谈。”她看了看刘大宝,又说,“俗话讲得好,不吃锅里饭,不到锅边转。西门庆就坐在这里,你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清白了。”
幺妹瞟了刘大宝一眼,说:“他怎么会是西门庆?”
张红玉夹起一夹菜放进黑狗儿的碗里,对黑狗儿笑了笑,然后对着幺妹说:“我可没讲,是你讲的喔。”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刘大宝,点了点头,又说:“长得确实蛮像的。”
刘大宝尴尬地笑了笑,说:“红玉姐,你太过奖了。”
“我没过奖,”张红玉指了指幺妹,“是她过奖的,要谢你去谢她,跟我扯不上关系。”
幺妹烦躁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嘟了嘟嘴,哀求似地说:“我不想跟你比嘴狠,只想问问你,你来我家里到底想做什么?”
张红玉无所谓地回答:“吃饭呀!”
“除了吃饭,还有呢?”
张红玉好奇地反问:“还有什么?”
幺妹指着黑狗儿,又问:“不是他请你来演戏的?”
“演戏?”张红玉想笑,赶紧用双手蒙住了嘴。
幺妹急躁地扭了扭身子,说:“你还笑得出?快点儿回答啊。”
张红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长吁了一口气,说,“老娘吃饱饭没事做是不是?跑来你屋里演戏?哪个给我出工钱啊?你出?”她指了指黑狗儿。“你看他像个导演吗?”
幺妹严肃地回答:“他就是个导演,也是个演员,请你千万莫相信他,他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张红玉想了想,问:“这么讲,你刚才也是在演戏喽?”她指了指刘大宝。“他也是在演戏?你们都是在演戏?”
幺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都是在演戏。”
“去!”张红玉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冷笑着道,“你把老娘当三岁小儿家玩是不是?”
幺妹摆了摆头,焦急地道:“我没玩你,是你上当受骗了还蒙在鼓里,我是在敲醒你。”
“我靠!”张红玉挥了挥手,气愤地道,“我承认我没你长得乖,你可以看不起我的人,但请你千万莫侮辱我的智慧。老娘十五岁就出来混,什么事没碰到过?就凭你那几斤几两还不是老娘的下饭菜,你的演技实在太差劲,还不够档次跟老娘搭配。”说完,她站了起来。
黑狗儿赶紧站起来,装着恋恋不舍的样子看着张红玉,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你就吃饱了?”
张红玉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我早就不想吃了,哎——倒胃口。”
黑狗儿摇了摇头,说:“家里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哎——有口难言呀。”
张红玉擦了擦眼睛,说:“我理解你。”她瞟了刘大宝一眼,摇了摇头,又说:“人家确实比你强。有骨气点,莫丢了河里人的脸。像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
幺妹气愤地站起来,说:“我求你俩莫演戏了,好不好?”
黑狗儿凝视着张红玉的眼睛,感激地说:“还是你最理解我的苦处,哎——家丑不可外扬啊!所以……”
张红玉拍了一下黑狗儿的肩膀,说:“我们真的是同病相怜。放心,我不会给外人讲的。”
黑狗儿在张红玉的耳边小声说:“晚上到我船上来,我准备好酒菜,给你赔罪。”
张红玉激动得连连点头。
幺妹看着张红玉问:“他刚才给你讲了什么?”
张红玉傲慢地道:“你管得着吗?”
幺妹气愤地指着黑狗儿道:“你,你可不要假戏真做!”
黑狗儿认真地道:“我晚上跟她在船上开一个酒会,你是不是也感兴趣?”
从后门口传来王麻子不冷不热的声音:“开什么酒会?我可不可以也参加一个?”
黑狗儿迅速转回身,见王麻子正摇着轮椅进来,急忙点头哈腰地说:“开玩笑的,嘿嘿。”
王麻子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阴沉着脸说:“既然都吃好了,幺妹,送客!”
张红玉瞟了黑狗儿一眼,然后对着王麻子说:“不要送,太客气了,嘿嘿,我自己走。再见。”说完,她迈着猫步向外走去。
黑狗儿对刘大宝使了个眼色。
刘大宝笑了笑,对着王麻子说:“王叔叔,那我也走了,再见。”
幺妹瞟了黑狗儿一眼,嘟了嘟嘴,然后微笑着说:“大宝,我送你。”
王麻子干咳了一声,说:“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自己会走!”
刘大宝给王麻子鞠了一躬,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门。
“幺妹,把门关上。”王麻子严肃地道,“开个紧急家庭会议。”
(五十二)
大门被幺妹关上后,房子里的气氛显得更凝重了。
黑狗儿和幺妹都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了王麻子面前。
王麻子干咳了一声。黑狗儿和幺妹都哆嗦了一下,头也抬高了一点。
王麻子问:“你们是不是嫌这个家太冷清了,所以,多几个人才够热闹,啊?”
黑狗儿和幺妹对视了一眼,都没回答。
王麻子又问:“我曾经给你们讲过,夫妻同心其力万钧,难道都忘了?”
黑狗儿微微抬头,回答:“没忘。”
幺妹微微抬头,回答:“也没忘。”
王麻子提高声音道:“既然都没忘,你们还窝里反?!”
黑狗儿回答:“我没反。”
幺妹回答:“我也没反。”
王麻子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反没反我还看不出来?!少在我前头假惺惺地演戏!”
黑狗儿和幺妹又哆嗦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幺妹瞟了黑狗儿一眼,小声说:“爸爸,是黑狗儿反了,他在跟你演戏。”
王麻子盯着黑狗儿,放低声调问:“狗儿,她讲的是真的吗?”
黑狗儿想了想,抬起头,坦然地回答:“爸爸,我确实反了,但并没演戏。”
王麻子眯着眼睛,又问:“你为什么要反?”
黑狗儿坦然回答:“爸,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王麻子冷笑着问:“哪个是官?哪个逼你了?”
黑狗儿偏头看了看幺妹,没有回答。
幺妹急忙连连摆手,急切地道:“爸,我没逼他,我没逼他。”
王麻子冷冷地道:“那你承认自己是官啰?”
幺妹连连摆手,慌乱地道:“我……我不是官,我不是官。”她指着黑狗儿的头。“他——才是官,是他在逼我。”
王麻子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说:“幺妹,看来你真的学会演戏了。”
幺妹连连摆手,焦急地道:“爸爸,你看错了,是他——是黑狗儿在演戏。”
王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伤感地道:“幺妹,看来你确实变了,你太令爸爸失望了。”
幺妹撅起嘴,叫道:“爸,我没变!是黑狗儿变了!”叫完,她不禁流下了眼泪。
王麻子轻轻地拍了三下手掌,冷笑着道:“演得好。精彩。精彩,可是你记错了台词!”
幺妹迷惑地问:“我记错了什么台词?”
王麻子瞪着幺妹道:“你把黑司令改成了黑狗儿,看来,你的级别提高了,比司令还大,你这个官可不小啊。”
幺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哭诉着:“我就是没变,我不是官,我就是没变,是黑狗儿变了!呜呜……你们都在逼我,呜呜……”
王麻子皱着眉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幺妹,心疼地说:“幺妹,你是什么时节学会耍泼的,啊?是哪个给你教的,啊?看到你这个样子,爸爸真的感到心痛。你让我太失望了。”
幺妹一边擦泪,一边叫嚷着:“我没学!也没人教我!呜呜……我就是这个样子!呜呜……”
王麻子摇了摇头,严肃地道:“你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原来的幺妹斯斯文文的,从来连重话都不会对人讲一句。”他指了指幺妹。“哎——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真让人看不下去。”
幺妹气愤地打了一下黑狗儿的腿,骂道:“都是你这只狗逼成的!你这只没得良心的狗!你有什么想法,就当着爸的面全道出来!莫在这里装相!”
黑狗儿对着王麻子无奈地笑了笑,说:“爸爸,你也看到了,我……”
王麻子挥了挥手,打断了黑狗儿的话,说:“狗儿,她可能是打多了针,头脑还不够清醒,你莫跟她计较,啊?”
黑狗儿点头说:“爸,我怎么会跟她计较呢?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主要责任还在于我,都是我的错,是我……”
王麻子再次挥了挥手,打断了黑狗儿的话,说:“俗话讲,养儿不教父之过,主要责任还在于我。我是太信任她,所以才会放松对她的看管。哎——”
黑狗儿走到王麻子身边,拉住王麻子的一只手,说:“爸,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我们都要相信幺妹,她的人品是不应该受到半点怀疑的。”
“我求你莫再演戏了!”幺妹快速爬起来,大声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要疯了!”
黑狗儿赶紧走到幺妹身边,关心地说:“幺妹,你千万要想开点,我送你上楼去休息吧,你的病还没好哩。”说完,他伸出双手拉住了幺妹的手腕。
“不要碰我!”幺妹厌恶地甩开黑狗儿的手。“这日子是没法再过下去了!我要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老子还没死哩!”王麻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不争气的东西!”吼完,他脸色变青了,按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样子显得十分难受。
黑狗儿和幺妹赶紧来到王麻子身边,一个给他捶背,一个给他揉胸口。
王麻子盯着幺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敢做对不起……黑狗儿的事……我……我就从此……不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
幺妹连连点头,泪水长流。
黑狗儿安慰着说:“爸,幺妹是在讲气话,她怎么舍得跟我离婚呢?就算我逼她离婚,她都会坚持不离。”
王麻子看着幺妹问:“是这样吗?”
“嗯!”幺妹微笑着点头答应,“就算他打死我,我也不离!”
王麻子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又问:“你不会又是在演戏吧?”
幺妹连连摇头,微笑着说:“爸,我不是在演戏,我真的爱黑狗儿,真的真的很爱他,你要相信我。”
王麻子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黑狗儿,问:“狗儿,你相信她的话吗?”
黑狗儿点头回答:“相信!”
王麻子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一点血色。他有气无力地说:“我都是个即将埋进土里的人了,还图个什么呢?还不是想多看看儿女们的幸福。只有你们幸福了,我才会幸福,懂吗?”
幺妹点头说:“爸,我们都懂,你不要讲了,我送你去休息吧,啊?”
黑狗儿小声说:“爸,听幺妹的,你就去休息一下吧。”
王麻子想了想,说:“好。你两个就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要和和气气地谈。俗话讲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只要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什么也就放下了,好不好?”
黑狗儿和幺妹同声道:“好。”
黑狗儿和幺妹把王麻子送到睡房休息后,来到三楼的房间内,面对面地坐在地铺上,进行了一场唇枪舌剑的对决。以防被楼下的王麻子听到,故此,两个人的谈话声音很小。
幺妹说:“这下你满意了?爸差点就被你害惨了。”
黑狗儿说:“是你不按规矩发球,才差点打进了一颗乌龙球,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呸!你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想戳穿你。”
“我看你分明是在吃醋。”
“我吃醋?我会吃疤婆妹的醋?笑话!她哪一点能跟我相比?”
“她怎么不能跟你相比?你有的她全都有,她有的你却没有。”
“笑话!她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她有一个妮儿。你有吗?”
“我……”幺妹嘟了嘟嘴,又说,“她脸上还有一个月亮哩!那也是我没有的。”
“她脸上有个月亮又怎么了?”黑狗儿赌气似地说,“我就是喜欢看那个月亮!”
幺妹皱着眉头笑了笑,说,“去!要是她脸上再有个太阳,那就更不得了,有个人的黑夜都会变成白天了。”
“你讲的没错!”黑狗儿正经地说,“她就是我的太阳!只要一见到她,我就会感到无比温暖、无限光明!不像呆在这个房子里,看到的永远都是黑暗!”
“黑暗?”幺妹苦着脸,难以置信地说,“你还不如直接讲这里是个地狱。”
“跟地狱也差不了多少。”
“好!你马上滚到你月亮嫂身边去。没人拦你。”
“不是月亮嫂,是太阳嫂!”黑狗儿严肃地说,“请你不要侮辱她!”
“我才不管她是个什么嫂!”幺妹打了一下黑狗儿的腿,挥着手说,“滚滚滚!快点滚!”
黑狗儿迅速站起来,指着幺妹的鼻子说:“是你叫我滚的!你千万莫后悔!”
幺妹哀怨地说:“就算我求你了,马上消失!你再不消失,我真的就要疯了。”
黑狗儿点了点头,冷冷地说:“好。好。我走了。不再见!”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听到幺妹说:“你给我站住!”
黑狗儿就站住了,摇了摇头,说:“还想多骂几句是不是?”
“你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去寻找我的太阳岛。”黑狗儿闭着眼睛,冷冷地说,“我不想再在这里受煎熬。”
“我不准你去!”
幺妹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黑狗儿,并把脸紧贴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说:“我求你莫去。你去了,我一个人真的会怕的。”
黑狗儿的心里受到了不小的震动,眼泪差点儿就夺眶而出。他赶紧闭上了眼睛,冷冷地说:“这里不是地狱,有什么好怕的?”
他听到幺妹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好怕。没有你,我不晓得该怎样活下去。”
黑狗儿擦了擦眼睛,绝望地说:“不是还有大宝吗?他会来陪你的,他是你的太阳。”
幺妹哽咽着说:“不。他不是,你才是……你不要走,好不好?”
“快放开我。”黑狗儿低吼了一声,他用力扭摆了一下身子,将幺妹摔倒在地铺上。
幺妹绝望地盯着黑狗儿,抿了抿嘴唇,问:“你真的不爱我?”
黑狗儿用力摇了摇头,道:“你真的是打多了针、头脑出问题了是不是?我一直只是把你当妹妹看!这还要我讲几遍?我爱的是红玉,张红玉!已经爱得很多年了。请你不要太自私,放开我,让我跟我心爱的人过几天快活的日子。好不好?不要真把我当成一只哈巴狗玩。”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同样是肉长的,也晓得爱和被爱。大宝对你真的很好。我相信他是真心爱你的。希望你能好好跟他过日子,尽快生出个大胖小子来,这样,王叔叔也就安心了。我的话讲完了。对了,我走后,请你不要哭了。这不值得。”说完,他拉开房门,慢慢地走出门,然后把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五十三)
黑狗儿离开幺妹家后,来到了彭大富家。
彭大富刚搬进文化馆的两室一厅的新居。新居比原来的老房子宽敞了许多,只是还没有收拾好,显得有些凌乱。
黑狗儿在沙发上坐下后,左右打量了一番,问:“大妹子呢?”
“上街去了。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病了?”
“没病,是跟幺妹吵架了。”
彭大富一边泡茶,一边问:“你两个有什么好吵的?”
黑狗儿沉思了一下,回答:“现在已经不再是两个人,都变成四人帮了。”
彭大富将茶杯递给黑狗儿之后,在黑狗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又问:“怎么会搞出个四人帮的?”
“还不都是假结婚闹成的!”黑狗儿忧郁地说,“其实,在我跟幺妹结婚之前,两个人都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是个好事情啊。”彭大富笑了笑。
黑狗儿将茶杯放在茶几上,严肃地道:“大富哥,现在另外的一男一女都杀上门来了,只怕会闹出大问题的。你最有头脑,你得想个办法,救救大家。”
彭大富沉思了一下,说:“不要急,这个问题好解决,你跟幺妹离婚不就行了?”
黑狗儿皱着眉头说:“要是问题就这么简单,我就不会来这里求你了。今儿幺妹只一提起要跟我离婚,王叔叔差点就昏死了,要是真离了,只怕会闹出人命来,到那时,好事就真的多磨了。”
彭大富点了点头,严肃地说:“对呀!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到,我爸是个最要面子的人,他要是晓得了你们是假结婚,一定会受不了的。”
黑狗儿接口道:“对对对!现在的关键是考虑怎样通过王叔叔那一关。我和幺妹这里倒是好办,讲离就离了,然后再各跟各相好的结婚。”
彭大富整了整眼镜,问:“你讲幺妹也有相好的了?”
黑狗儿坦然道:“对呀!难道幺妹还没给你讲?”
彭大富摇了摇头,说:“幺妹藏得深呀!连我都给瞒过了。”
黑狗儿笑了笑,说:“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是个女人,一下子碰到了这么多事,难以讲出口也是很正常的。”
彭大富坐直身子,小声问:“那个人是不是刘大宝?”
黑狗儿说:“对呀!原来大宝就拜托刘姥姥来说过媒,提过亲,可是王叔叔没答应。”
彭大富点了点头,说:“难怪呀,难怪烧屋之后,刘大宝捐了那么多钱!世上哪有这样的活雷锋呢?”
黑狗儿顺水推舟说:“大富哥,你不晓得的事情还多着呢!本来,他捐的那一万块,王叔叔当天就命令幺妹给退回去了,可是第二天,大宝来拜年,又把那一万块藏在了一个人参盒子里给送回来了。当时大妹子也在场,就是她打开看到的,差点没被骇晕。要不信,你去问大妹子。”
彭大富整了整眼镜,叹了一口气,说:“如此看来,这个问题的主根子还在我爸那里。大宝有什么不好的?老实本分,样子又不傞,家里又那么有钱,这样的女婿哪里去找呀?”
黑狗儿放低声调说:“王叔叔可能是嫌大宝结过婚,还有一个妮儿。”
彭大富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思想?不是分明在干涉婚姻自由吗?”
黑狗儿拍了一下彭大富的手臂,左右打量了一下,小声说:“这话可不能乱讲,是在给王叔叔扣高帽子呢。”
彭大富尴尬地笑了笑,放低声音说:“我爸有这个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幺妹在他眼里还是个闺女,他是想幺妹能找个更般配的。”
黑狗儿对彭大富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并不是我要讲幺妹的坏话,你想想,要是在往年,就凭她挺着个大肚皮还想有好日子过?大宝却并没有嫌弃她半分,单凭这一点,就完全可以证明,大宝对幺妹的情,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真!”
彭大富点了点头,说:“你讲的很有道理。看来还得大家联合起来去解决我爸的思想问题,实在不行,就给他摊牌。”
黑狗儿急切地道:“这万万摊不得!可以联合起来去劝说,但是记住一点,千万不能摊牌。要是真的摊牌,只怕牌还没摊完,有个人就讲BEYBEY了。”
彭大富思索着点了点头,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黑狗儿说:“我话就丢在这里,等大妹子回来后你再跟她好好商量商量,最好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但是,千万不能对她讲是我的意思,也不要对她讲我来过这里,懂不懂?”
彭大富思索着点了点头,说:“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毕竟她跟幺妹是亲姊妹,家丑不可外扬啊。”
黑狗儿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说:“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对恩爱鸳鸯就这样被拆散了吧?王叔叔那里能不能讲通,就看你和大妹子的了,最好不要把我扯进去。我走了。”
刘大宝赶紧站起来送黑狗儿出门,小声问:“你那个相好的叫什么名字?”
黑狗儿笑了笑,说:“这个暂时保密,到喝喜酒的那天,你自然就晓得了。”
彭大富拍了一下黑狗儿的肩膀,乐呵呵地道:“你这个家伙,比团鱼(乌龟)还藏得深。”
离开彭大富后,黑狗儿来到小吃街炒了三个炒菜,在南杂店买了三瓶二锅头,然后就提着一大包东西来到了河边。
太阳就要落山了。黑狗儿划着船儿向上游爬去,他这时才发现,山坡上开着各色的野花儿,一团一团的,有的红似火,有的白如雪,有的黄似金,远望去就像花花绿绿的地毯,真让他产生一种钻进去小睡一会儿的冲动,但他却不能去睡。他的戏还没演完,故事还在继续,他必须打足十二分精神去应对。今儿幺妹跳出来搅局,差点儿就穿了帮,幸亏他临场发挥得很好,才没铸成大错。由此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幺妹也成为了一个敌人。故此,他不得不找来彭大富和大妹子做帮手,以此来克制幺妹的士气,同时也牵制了王麻子,并借助他两口子之口,让幺妹和刘大宝的“暧昧关系”彻底明朗化,弄假成真。最终的结果是:王麻子为了幺妹的幸福,不得不抛弃多余的黑狗儿来促成幺妹和刘大宝的婚事。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能否成功还无法肯定,事态多变,讲不定从半路上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搅得局面不可收拾,故此,黑狗儿只能高瞻远瞩、审时度势,以不变应万变,才能稳操胜券。
黑狗儿下好网的时节,只见月亮已挂在了山头上,弯弯的,像一把镰刀,这使他想起了张红玉,并记起了与她的约会。黑狗儿心慌意乱地掉转船头,向前划去。他想张红玉确是个可怜、可悲而又可爱的女人:可怜的是,她还没结婚男人就死了,还给死男人生养了一个妮儿;可悲的是,她被老大的仇家砍成了疤婆妹,从此躲在河上艰辛度日,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个爱她的男人;可爱的是,她尽管成年累月地在冷漠的河上漂泊,心里的热情却没有被冲淡半分,眼里仍闪动着激情的光辉,为人处事仍是那么热情大方。其实,张红玉对黑狗儿的情欲表达是很赤裸的,黑狗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抱上船,但黑狗儿并没有那样去做。这并不代表黑狗儿不想那样去做。他同样想过那样去做,毕竟张红玉在月光下也是相当诱人的,散发着让男人冲动的魅力,但那样的冲动对黑狗儿来说,是极短暂的,他很快就把张红玉看成了一只鱼,一只可怜、可悲而又可爱的鱼,于是,他的热情很快就冷却了。他深知自己不爱她,所以,就不能给予她太多的柔情和幻想,这样,她就可以免受伤害,仍然过着她的没有太多爱也没有太多恨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可能有点儿单调,太过于苍白,但这也正是生活对她的一种爱戴,就像是鱼儿生活在平静的河水里,虽然很单调,没有刺激,但总比生活在激流险滩上强百倍。正因如此,当黑狗儿想到张红玉的时节才会心慌意乱:他明知自己不爱他,不忍去伤害她,而现在却又不得不假惺惺地去勾引她。他很清楚他与她之间的戏很快就会演完,时间虽然很短,但对她的伤害肯定会很长,很长。这样的肯定不无道理:张红玉是世上少有的痴情女人。像她那样痴情的女人,理应得到许多赞美,但对于和她玩玩而已的男人来说,那样的赞美与恐怖相等。因为,她的爱情宣言可能就是:爱你爱到死,死了还要爱。
黑狗儿真的不想去伤害张红玉,但为了能使幺妹对他死心而后放心,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执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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