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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
　　
　　（一）
　　
　　黑狗儿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的，不出一个月，果真出了大事。
　　
　　这件大事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妞妞在歌厅里演唱完之后，就拉着春春的手高高兴兴地回家，刚走进洋儿巷口，从角落里窜出五个小流氓挡住了他俩的去路。春春见来者不善，就慌忙挡在妞妞面前，问：“你们想搞什么？”一个小流氓就说：“我们老大想请妞妞小姐去吃夜宵。”春春就说：“妞妞不会跟你们去吃夜宵！快让开，莫挡大路。”于是，两个小流氓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了春春；与此同时，有三个小流氓冲过去调戏妞妞。这时，刚巧有一辆警车经过，突然在巷子口边停住了，紧接着从警车内冲出三名警察。几个小流氓见来了警察，就灰溜溜地跑了。三名警察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见妞妞和春春并没受伤，嘱咐了两句，也便巡逻去了。春春和妞妞回到家后都很郁闷。妞妞一气之下，就对着春春冷冷地说：“见自己的女人被别个调戏了还不敢动手，我为你的行为感到耻辱！”
　　
　　春春一直低头不语。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那三个小流氓调戏妞妞的一幕：一个摸妞妞的腰和屁股，一个摸妞妞的奶子，一个亲妞妞的脸……
　　
　　妞妞感觉累了，就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她又冷冷地看了看春春，然后指着春春的鼻子说：“今晚你不要跟我睡！想上哪就上哪去。可耻！”
　　
　　春春恹恹地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了。妞妞很是气愤，就摇头摆手地喊：“讲你两句就真的走了？你就不晓得哄人家开心呀？你快给我回来！春春！有本事你走了就永远不回来！”
　　
　　春春真的走了，真的没有回来了。
　　
　　春春怀揣着一把杀猪刀来到大街上，他看到那五个小流氓坐在路边摊上吃夜宵，就举着杀猪刀冲过去一阵乱砍，当场砍翻了两个。他看到亲妞妞脸的那个小流氓跑开了，就追了上去。他大吼了一声：“老子砍死你！”然后朝着那小流氓的后脑勺猛砍了一刀，小流氓被砍倒在地。春春又冲上去，发疯般朝着小流氓的身上连砍了数刀，并一边砍，一边大吼着：“我让你亲！我让你亲个够！砍死你这个色鬼！砍死你这只色狼！……”紧接着，一辆警车快速驶近，停住；跳下来三名警察。春春认得他们是刚才见过的那三名警察，便冷冷地笑了笑，把杀猪刀扔在地上，然后伸出了双手……
　　
　　大清早，妞妞心里直慌慌，就跑到三楼去拍幺妹的房门。
　　
　　幺妹开门后，问：“起这么早？什么事？”
　　
　　妞妞冲进幺妹的房间里，一看，吃惊地问：“春春没在这里？”
　　
　　幺妹迷惑地摇了摇头。
　　
　　妞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惊叫道：“坏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出事了。”
　　
　　这时，从楼下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妞妞和幺妹慌慌张张地跑到一楼，打开门，黑狗儿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幺妹赶忙拉住黑狗儿的手臂，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黑狗儿拍着胸口说：“不……不好了，春春……被抓了，春春……砍……砍死人了。”
　　
　　幺妹一听，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妞妞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僵持在那儿，泪水连成线儿往下淌……
　　
　　春春被抓后的第三天中午，翠翠和刘光辉匆匆赶到了幺妹家里。
　　
　　幺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瘦了一大圈，就像个活死人。
　　
　　黑狗儿摇头说：“三天了，没喝过一口水，也没吃过一粒米，这样子下去恐怕……”
　　
　　翠翠跪在床边，双手握住幺妹的一只手，哽咽着说：“阿姨，我回来了，来看你了，你起来陪我去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幺妹无力地晃动了一下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有两滴泪水从她眼皮里滑落了……
　　
　　翠翠开始无声地流泪……
　　
　　刘光辉说：“阿姨，请你放心，我有一个老同学在吉首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当律师，叫张旭，很出名的，我已经联系他了，他下午就赶到保靖，只要他来了，春春应该就有救了。”
　　
　　幺妹微微睁开眼睛，小声说：“谢了。”就又闭上了眼睛。
　　
　　翠翠哽咽着问：“干爸，妞妞呢？”
　　
　　黑狗儿长叹了一口气，回答：“被她爸和后妈接回去了。她得罪了浪儿，住在保靖很不安全，怕他们会来报复。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没人负得起这个责任。”
　　
　　翠翠站起来，擦了擦眼睛，说：“干爸，你去好生休息，让我来照看阿姨。”
　　
　　黑狗儿摇了摇头，小声说：“你们还是忙你们的去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刘光辉说：“不如这样吧，翠翠留下来做个帮手，干爸你们想吃些什么，就叫她去做。我还得去探望一下死者家属，还得去医院看看那两个伤者，摸一摸他们的想法，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这或许对春春将来的量刑会有帮助。”
　　
　　黑狗儿说：“我看你去了也白去，我已经去过了。”
　　
　　翠翠问：“他们提出什么要求没有？”
　　
　　黑狗儿摇了摇头，回答：“他们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春春死。”说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翠翠又跪下了，把脸埋在床上，小声哭着，断断续续地说：“我走时不都好好的？怎么会……呜呜……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呜呜……”
　　
　　刘光辉拍了一下翠翠的肩膀，说：“我还是再走一趟，不管有没有希望，我们都要尽力。你这几天就留在这里照看好阿姨，有什么事就打我手机。我走了。”
　　
　　下午，张律师来到了。
　　
　　张律师是一位中年男士，戴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穿着一套灰色西装，身材微胖，面相和善，走路时腰总是挺得笔直，显得特精神，说话时声音带有一种磁性。他来到幺妹的床边，对着躺在床上的幺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王姐，我是来帮春春的，同时也是来帮你的。我希望你能尽快站起来！只有你对春春充满信心，才能使春春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去面对一切。我会尽全力为春春作出最公正、最有力的辩护。希望应该是有的……”
　　
　　张律师简单地谈了一点自己的看法，就离去了。
　　
　　黑狗儿送张旭出门的时节，小声问：“张律师，你看春春还有希望吗？”
　　
　　张律师整了整眼镜，小声回答：“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有点玄。”
　　
　　张律师走后不久，幺妹就起床开始吃东西了。
　　
　　（二）
　　
　　幺妹不论饿不饿，只要见着东西，就会随手抓来吃，这同样不是个好事，肚子会被胀坏的。翠翠只好把能吃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并尽量不让幺妹到一楼的杂货铺去。春春的网吧关了门，幺妹的杂货铺也关了门，春春的房间是空落落的，幺妹就觉得自己的心门被关死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春春的案子虽还在审查之中，但其案情简单明了，最终的结果在大家看来是很显然的：死罪难逃。幺妹总是忧心忡忡，简直惶惶不可终日。她经常会去春春的网吧里转一转，或去春春的房间里坐一坐，日子似乎也过得快，一天就在她转来坐去之间悄然而逝了。
　　
　　幺妹每天都会给张律师打电话，追问案子的进展情况。张律师的回话总是老样子，像一个人站在原地踏步，听不出一点前进的声音。但幺妹对张律师讲过的一句话仍然深信不疑：“希望应该是有的……”这句话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应该”二字，它给幺妹赋予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春春自小就体弱多病，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但他最终长大成人，并找到了一位痴心的爱人。这说明上天还是垂怜于他的，并非想把他置于痛苦不堪的境地之中。那么这一次，也定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不会当真把他往绝路上推。像春春那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乖孩子，谁会忍心将他置于死地呢？谁都不会忍心！老天爷当然就更不会忍心。所以，希望应该是有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黑狗儿和翠翠对于“春春的希望”的希望是极渺茫的，那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或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故此，他俩在单独相处的时节，都尽量不去触及有关春春的话题。
　　
　　这是一个深夜。幺妹已经睡了，黑狗儿和翠翠来到天台上歇凉。两个人很无聊，就数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很多，数不清，也就懒得去数了。
　　
　　黑狗儿抽着旱烟说：“只要你用心去看，天上的星子会越看越多。”
　　
　　翠翠说：“可最亮的只有一颗。”
　　
　　黑狗儿想了想，说：“那你心目中最亮的是哪一颗？”
　　
　　翠翠指着启明星，激动地说：“就是那颗。它就是你。”
　　
　　黑狗儿说：“怎么会是我呢？应该是光辉才对。”
　　
　　“不！就是你。”翠翠微笑着说，“当我看到它的时节，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因为你给了我很多启示。”
　　
　　“那光辉是哪颗星？”
　　
　　“他不只是一颗星。他是一个星座，狮子座。”
　　
　　“那你呢？”
　　
　　“我是处女座。”
　　
　　“那你妈呢？”
　　
　　“我妈是水瓶座。”
　　
　　黑狗儿不再问话，看着夜空发呆。
　　
　　翠翠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爸？”
　　
　　黑狗儿定了定神，转头凝视着翠翠，小声问：“那你爸是什么？”
　　
　　“我爸是射手座。”翠翠想了想，又说，“我爸曾是个老大，真名叫杜四海。我也不叫张翠翠，也不叫宋翠翠，应该叫杜翠翠才对。”
　　
　　黑狗儿睁大了眼睛。
　　
　　“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我妈都给我讲了。”翠翠微笑着说，“我不怪你们。”
　　
　　黑狗儿垂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小声说：“晓得了就好。晓得了就好。”
　　
　　“不过，你照旧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爸爸，”翠翠激动地说，“你可不要嫌弃我这个妮儿。”
　　
　　黑狗儿笑了，眼睛在烁烁发亮；他感激地说：“能有你这样一个妮儿，是我黑狗儿的骄傲和荣耀。”
　　
　　翠翠把脸贴在黑狗儿的肩膀上，小声说：“能做你的妮儿，才是翠翠的骄傲和荣耀。”
　　
　　黑狗儿抬头轻叹了一声；他看到一颗小流星快速划过夜空，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闪亮的眼睛随之暗淡了。他想起了春春，同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有点对不起翠翠。因为，春春才是他心目中最亮的那颗星。他仰望夜空，黯然神伤。他又想起了幺妹，心就变得柔软了。慢慢儿，他的眼睛又明亮起来，俨然两颗闪亮的星子。是啊，幺妹就是一个绚丽的星座，应被称之为“女王星座”，她在他的爱的天空里不分昼夜地闪耀着，大放异彩。
　　
　　“对！我要跟幺妹结婚。”他激动地想，“春春最好的结果，也会在牢房里蹲个十七八年。可想而知，幺妹一定会感到很孤单，很寂寞。她要是再生一个小春春，那么，她的日子就一定会变得快活些。对！等春春的案子一落拍，我就向幺妹求婚。她不是一直很想为我生一个小狗儿吗？我想她一定会爽快地答应我的求婚的……”
　　
　　翠翠靠着黑狗儿的肩膀睡着了，黑狗儿舍不得去吵醒她，就由她那么睡着。他细细地品味着这份难得的精神大餐。是的，当父亲的感觉真好。
　　
　　黑狗儿看着夜色慢慢儿暗下去，又看着天空慢慢儿亮起来……
　　
　　（三）
　　
　　接下来的两个月，许多人都在为了春春的案子而四处奔忙。由于案情简单，春春很快就开庭受审，中院一审宣判为死刑。春春向高院提起了上诉。
　　
　　幺妹又倒下了。
　　
　　黑狗儿、翠翠、大妹子三人轮流看护着幺妹。幺妹每天吃喝得很少，仿佛只是在为了延续生命而作少量的填补。在所有人看来，幺妹也被判处了死刑，生命岌岌可危。
　　
　　时节转入立冬，白日显得极短，夜身却变得很长。落叶纷飞，草儿枯黄；大山衰老了，俨然一群衣不遮体、苟延残喘的老头，蹲在河边相对无言，追忆着那些已流逝的花花绿绿的美好时光。北风仿佛一位老谋深算、阴险毒辣的老板娘，游刃于大山之间，日渐变得嚣张跋扈。酉水河仿佛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子，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凛冽的风中，日渐消瘦了。
　　
　　黑狗儿也在逐日消瘦。他凝视着伤心的河流，思索了良久，最终决定了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向幺妹求婚，就在今夜！”他预感到，这将会是一个崭新宿命的良好开端。
　　
　　黑狗儿从银行里取出了他所有的积蓄。他双手颤抖着把钱数了三遍，一共是一万八千元，分文不差。他把钱塞进了棉衣荷包里，然后双手抱在胸前，佝偻着身子走出了银行。
　　
　　大街上吹拂着冷冷的风。黄叶在街道上打着滚头，“啥啥啦啦”地响着。行人稀少。还早着呢！可当街的店铺大多已开了门。黑狗儿径直走进了一家首饰店。他曾经在这家首饰店门口徘徊过很多次，曾下过无数次的决心却一直不敢走进去，可这一次，他却不假思索地走了进来，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店内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坐在吧台边算账，她见黑狗儿进来之后，先被吓了一跳，接着哆嗦着问：“你……你想干什么？”
　　
　　黑狗儿并没有回答。他在一张木凳上坐下后，快速从衣兜里抠出一沓钱，放在玻璃柜上；于是，那女店员尴尬地笑了笑，问：“你想买什么？戒指还是项链？”
　　
　　黑狗儿思索了一下，很礼貌地说：“我准备结婚，你说呢？”
　　
　　女店员快步走到一处放戒指的柜台边，然后对着黑狗儿招了招手，小声唤道：“你一定是来买结婚戒指的吧？请到这边来看。”
　　
　　黑狗儿快步走过去，俯身看着琳琅满目、闪闪发亮的戒指，傻了眼。
　　
　　女店员细声细气地问：“需要什么价位的？”
　　
　　黑狗儿反问：“先不管什么价位。你说，是黄色的好？还是白色的好？”
　　
　　“当然是白色的好。”女店员取出一枚铂金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把手伸到黑狗儿的面前，沾沾自喜地说：“看，漂亮吧？这是铂金的，现在就流行这。”
　　
　　黑狗儿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只细白手指上戴着的那一枚铂金戒指，点头说：“就这只，好看！她跟你的手一般大小，一样好看。还有没有跟这只配对的？我戴。”
　　
　　“当然有！”女店员快速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枚铂金戒指递给了黑锅儿。“你快试一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换一只。”
　　
　　黑狗儿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说：“好像有点儿小了。”
　　
　　女店员掩嘴笑了笑，而后责备似地说：“结婚戒指应该戴在无名指上。”她弹了弹那只戴着戒指的无名指。
　　
　　黑狗儿慌忙脱下戒指，把它戴在了无名指上，学着女店员的样子弹了弹无名指，感叹道：“正合适！你看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女店员脱下了自己戴着的戒指后，又说：“真的好看。”
　　
　　“这一对要好多钱？”黑狗儿看着戒指小声问。
　　
　　“不多，这一对才两千九百九十九元。”
　　
　　“两千九百九十九？”
　　
　　“就代表两情相悦，天长地久！”女店员微笑着说，“要不？我给你装起来。”她从柜台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又说，“看，这盒子很漂亮吧？”
　　
　　黑狗儿闭目沉思了一下，坚定地道：“好！麻烦你装起来！”
　　
　　黑狗儿很快结了帐，然后把装了一对戒指的小盒子揣进衣兜里，一身轻松地走出了首饰店。他一路走一路想：“要是幺妹见到了，一定会喜欢的。对！她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还剩下来的钱，就用来摆酒席，再给幺妹买两套新衣服，省着点用，应该够了。至于家具，就免了。”在经过一家婚纱照相馆时，他又想，“对了，还得省下一点钱去照结婚照……”
　　
　　这一天的光景，就在黑狗儿的天花乱坠的猜想中和不安的惊喜中恍然而逝了。
　　
　　夜幕落下了。冷冷的。黑黑的。
　　
　　黑狗儿把灯拉熄灭了。幺妹的房间里很幽暗。
　　
　　幽暗中，都没有说话。黑狗儿激动地握住了幺妹的一只冰冷的小手。两只手都在颤抖。黑狗儿把嘴唇贴在了幺妹的手背上。
　　
　　两颗心都颤巍巍地跳跃起来……
　　
　　幺妹觉察到有两滴热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不由感到一阵心痛。
　　
　　“何必这样呢？这样，只会加重我心里的罪。”
　　
　　幺妹的话很轻，风一样从黑狗儿的耳边拂过。
　　
　　黑狗儿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子，把脸紧贴在幺妹的手背上。
　　
　　幺妹感受到黑狗儿的脸很湿润，很暖和，很粗糙。她以为他在为她伤心流泪，因此也就流下了泪。
　　
　　“你终于为我哭了。看来我可以安心地去了。”幺妹的声音很柔和，仿佛一种庆幸，又仿佛一种责备。
　　
　　“我……我并不是为你哭。”黑狗儿哽咽着说。
　　
　　“那你为哪个哭？”幺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我自己。一块玉放在我面前，我为什么就不懂得好好珍惜？”黑狗儿粗鲁地吻了吻幺妹的手指头，接着激动地说，“我真的是太哈（傻）了。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没有什么值得我原谅的。”幺妹带着哭腔说，“因为……因为你一直做得很好，因为……因为我一直都……都是那么爱你，只是你……你不晓得。”
　　
　　“不，我都晓得！”黑狗儿把脸贴在了幺妹的胸脯上，“我都晓得。是我让你受苦了。”
　　
　　幺妹拍了拍黑狗儿的头，小声说：“我这辈子接触的三个男人当中，我最信赖的和最爱的就是你。”
　　
　　“我都晓得！”
　　
　　“你晓得我为什么喜欢小龙吗？”
　　
　　黑狗儿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流泪。
　　
　　“那是因为，在我很小的时节，他一直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关心我。”幺妹娓娓地说，“我每天都牵着他的手去上学，放学了也要他牵着，他要是哪一次不牵了，我就会不高兴。后来，他真的没再牵我的手了，我的心里当时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后来，我慢慢发现自己是喜欢他了，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哎——陪他走过的那段路，现在想想也近在眼前。在那时，我已下定决心陪他走完这一生，死而无悔，可是，没想到他却半路丢下了我……他真够绝情的。大宝也跟他一样，也够绝情的。”她拍了拍黑狗儿的脑壳。“还有你，你也够绝情的。”
　　
　　黑狗儿想了想，说：“对，我也够绝情的，是我害了你，害了王叔叔。”
　　
　　“哎——都过去了。”幺妹伤感地说，“就都忘了吧。”
　　
　　“不，我不能忘，也不会忘！”黑狗儿坐正身子，大声地道，“幺妹，我考虑好了，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结婚，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小狗儿，再生一个小春春！好不好？”
　　
　　幺妹很久没有说话。黑狗儿心里有些后悔，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是不该提起春春的。
　　
　　黑狗儿站起来，把灯拉亮了，然后迅速跪在床前，拉着幺妹的一只手，真诚地道：“幺妹，我向你求婚，请你答应我吧。”他慌忙从衣兜里摸出一只铂金戒指，放在幺妹的掌心。
　　
　　幺妹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流个不停……
　　
　　“幺妹，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黑狗儿乞求似地道，“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让我陪着你等春春出来，好不好？”
　　
　　幺妹看了黑狗儿一眼，摇了摇头，小声说：“黑司令，请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黑狗儿哀怨地道：“我不会逼你，请你慎重考虑，不急，我会一直等，直到死。”
　　
　　“你走吧，容我好好想想。”幺妹抽出那只被握着的手，看了看那只戒指，然后递给黑狗儿。“戒指你先拿去。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真的累了。”
　　
　　黑狗儿接过戒指，站起来，慢慢地走出了房间。他来到春春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四）
　　
　　隔天早上，翠翠、刘光辉、大妹子、彭大富、张律师结伴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镀着一层哀痛的神色。黑狗儿知道今天开“公捕公判大会”，现在一看众人的脸色，也便心领神会，心知肚明。他坐在靠背椅上，垂着头抽完一杆旱烟，才说：“商量一下，需要准备些什么，大家分头去办。”
　　
　　大妹子说：“得去买一副棺材。”
　　
　　翠翠说：“不用买，就用我爸的。”
　　
　　大妹子说：“那是给你爸准备的，不太好吧？”
　　
　　翠翠说：“没事。到时再给我爸买一副更好的。”
　　
　　彭大富说：“还得请几个帮忙的。”
　　
　　黑狗儿说：“这个我熟人多，我去请。”
　　
　　刘光辉问：“要不要买一块地？”
　　
　　大妹子说：“不用买，我爸的坟边有一块空地。”
　　
　　翠翠说：“还得租一部车子去拖运棺材。”
　　
　　刘光辉说：“车子我来联系。”
　　
　　彭大富说：“哪个愿意用自己的车子去拖一个那样的人呢？”
　　
　　大妹子说：“这也是呀！那怎么办呢？”
　　
　　黑狗儿回答：“不如，我去租一个板车，再多请几个人帮忙就行了。”
　　
　　翠翠说：“那总得租一部车子把棺材拖到刑场边去吧？”
　　
　　大妹子说：“我请刘师父去拖。他跟我一个单位，平时关系还可以，这个忙，我想他应该会帮的。”
　　
　　彭大富突然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楼梯口。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楼梯口——幺妹正慢慢地躺倒在楼梯上。
　　
　　众人围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幺妹抬进了房间。
　　
　　幺妹很快苏醒了过来，她冷笑着小声说：“不要担心我。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们都去吧。春春爱热闹。最好多放几挂炮竹，不要让他走得太冷清。”
　　
　　从远处传来警笛的嘶鸣声……
　　
　　大妹子泪水涟涟地蹲在床边，双手握着幺妹的一只手，呜咽着说：“幺妹，你真的要想开点儿，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呀！呜呜……你会把大姐吓坏的，呜呜……”
　　
　　幺妹长叹了一口气，说：“大姐，请你放心，我想了很久，早就什么都想通了，想开了。你们都快去吧！让春春见上你们最后一面。我就不去了。我怕他见了我反而走得不安心。都快去吧。”
　　
　　警笛的嘶鸣声在慢慢变得响亮……
　　
　　刘光辉说：“事已至此，我们就快点分头行动，还有很多事得去做哩！”
　　
　　黑狗儿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简单地作了一个分配，大家就分头去忙了。
　　
　　房子里只剩下孤单的幺妹。
　　
　　幺妹听着警笛的嘶鸣声慢慢儿远去，最终消失了。她挣扎着爬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审视了一番自己的面容，再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梳妆台上，然后站起来，慢慢地走出了门。
　　
　　（五）
　　
　　黑狗儿来到十字路口雇佣了八名农民工，租借了一辆木板车，然后带领着一群人、拖着木板车赶到了州渔场的广场边。
　　
　　广场上人山人海，正在开“公捕公判大会”。
　　
　　黑狗儿吩咐农民工们在路口边等着，然后急匆匆朝宣判台那边走去。他刚走几步，就发现小可乐站在路边，正抱着一棵树在哭。小可乐看到了黑狗儿后，就嘟了嘟嘴，埋怨似地道：“看什么看？肖哥哥被判了八年刑你高兴是不是？！”
　　
　　黑狗儿快步向前走去，暗想：“真的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可春春不是个恶人呀！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他挤到宣判台下，刚好看到春春被两名武装警察押下台。春春脸色苍白，头发被剃光了，脑袋就像一颗大鹅蛋，已没有先前那般帅气了，背后还插着一块白色的长牌子，长牌子上竖写着“杀人犯刘春”五颗黑色大字，“刘春”二字上还用红笔画着一个“×”。
　　
　　“春春！春春！”黑狗儿蹦跳着嘶喊，“春春——干爸来看你了！”
　　
　　春春听到了黑狗儿的喊声后，迅速转回头。他看到黑狗儿之后，张动了两下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春春，你放心走吧！你妈还有我哩！”黑狗儿一边挥手，一边嘶喊。
　　
　　春春的脸上滑过了一丝凄凉的笑意。
　　
　　黑狗儿拨开人群向前冲去，却被一名全副武装的武装警察拦住了。他只好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春春被两名武装警察拖上了一辆警车的后车厢。几名武装警察快速爬上后车厢，把春春团团围住了。紧接着，十几辆警车的警笛同时嘶鸣起来，呜哩哇啦，震人耳膜，撩人心魂。一些警察在前面驱散人群。警车鱼贯开出广场后，分成了两队：一队载着几十名剃了光头的在押人员向看守所驶去，一队载着春春朝着刑场方向开去。
　　
　　广场上的人群沸腾起来，潮水般一浪一浪地涌出路口，紧随着警车，向刑场方向漫去，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极为壮观的人河……
　　
　　刑场就设在距离州渔场不远处的一个河滩上。成排的警车靠公路边停住后，几十名警察和十几名武装警察快速跳下警车，站立成一个四边形，荷枪实弹地紧急戒备。黑狗儿拖着板车，带领着八名农民工挤到人流的前端。警笛声仍然放肆地嘶鸣着，仿佛在威胁人们不要靠它太近，否则后果自负。春春俨然一只温顺的羔羊，被两名武装警察拉下了车厢，然后被十余名警察簇拥着，快速走下一个斜坡，到了河滩上。
　　
　　“春春！春春！”黑狗儿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泪水夺眶而出。他擦了擦眼睛，见春春回头张望，就急忙挥手大喊：“春春！你放心走！放心走吧！我会把你妈照看得好好的！”春春的头被一只手抵了回去，不过，黑狗儿相信，春春一定看到了他，并听到了他所喊的话。
　　
　　这时，翠翠、大妹子、彭大富、刘光辉已赶到了刑场边，正站在公路旁的一块大石板上齐声喊着春春。
　　
　　春春把脸转向了翠翠他们那边。他显然看到了他们，脸上随之滑过一丝凄凉的笑意。
　　
　　黑狗儿慢慢地穿过人群，来到了翠翠的身边。
　　
　　“春春，你走好！”翠翠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喊着。
　　
　　春春被拉到了河边，跪下了。一位武装警察摆出一个跨步的姿势，并把一只长枪的枪口抵在了春春的背上。
　　
　　警笛止住了嘶鸣。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风儿仿佛一只长长的手，拂动着所有的长发，拂动着公路边的白杨树和榆树，同时也拂动着一名武装警察高举着的一面红色的小旗子。
　　
　　黑狗儿死死地盯着春春的方向；他听到心在咚咚咚咚地乱跳。他看到那一面小红旗向下一挥，接着传来“啪”的一声枪响，与此同时，春春猛地向前扑倒……伴随着那一声枪响，黑狗儿打了个冷颤，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挨了一颗枪子，钻心般疼痛起来。他按着胸口，慢慢儿软下去，躺倒在石板上抽搐，喘着粗气，翻着白眼，嘴角流着涎水，俨然一只垂死挣扎的狗；接着眼前就黑了……他在黑暗中听到翠翠在喊：“干爸！你怎么啦？……”
　　
　　等黑狗儿苏醒的时节，河滩已恢复它原始的寂静，若是陌生人路经此地，一定不会相信，这里是一个恐怖的刑场，更不会相信，几分钟前曾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在此永远地倒下了。一眼望去，河滩上堆积着沙土和卵石，仿佛一片荒凉的戈壁。不远处，酉水河无声地流着。
　　
　　黑狗儿艰难地从石板上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翠翠、大妹子、彭大富、刘光辉、胖姐、二丫头、大柱子、陈大伯、幺妹的舅舅、刘二宝、刘三宝等一大群人，正在公路边忙着把一副棺木抬上板车。他摇了摇头，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就慢慢地朝那边走去。
　　
　　翠翠见黑狗儿走过来，就冲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说：“干爸，你总算醒了？”
　　
　　黑狗儿摇了摇头，小声说：“人老了，不中用了，一声枪响就把我骇晕死了。春春呢？”
　　
　　“都已经入殓了。”翠翠指着一位农民工，又说：“他们讲都是你请来帮忙的。”
　　
　　黑狗儿点了点头，见彭大富和刘光辉走过来了，就问：“都准备好了？”
　　
　　彭大富说：“都准备好了。”
　　
　　大妹子跑过来，急急地问：“可不可以在家里留一夜？”
　　
　　黑狗儿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刘二宝正从背篓里取出一大盘炮竹，就对他喊：“二宝，你过来一下。”
　　
　　刘二宝拿着一大盘炮竹快步来到黑狗儿身边。
　　
　　黑狗儿问：“你爸妈没来？”
　　
　　刘二宝摇了摇头，小声说：“都还躺在床上呢。”
　　
　　黑狗儿说：“既然你爸妈没来，你是春春的二叔，在这里的辈分最大，你就拿个主意，看要不要把春春在家里留一夜？”
　　
　　刘二宝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答：“还没有这个先例。这又不是个光荣的事，莫惊扰了神龛上的列祖列宗，还是赶紧送上坡吧。大富，你的意思呢？”
　　
　　彭大富看了看黑狗儿，说：“黑狗儿是春春的干爸，平常，春春最信赖的就是他，还是请他来拿个主意。”
　　
　　刘二宝点了点头，以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黑狗儿。
　　
　　大妹子急忙拍了一下黑狗儿的手腕，对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就你讲了算。”
　　
　　黑狗儿沉思了一下，对着大妹子说：“大妹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件事，不能张扬，毕竟春春已是个有罪之身，最好让他早早入土为安，再讲，幺妹都那样了，若把棺材停放在家里，只怕她会受不了。”
　　
　　大妹子擦了一把眼泪，盯着棺材，哽咽着说：“春春，你可不要怪大姨妈不心疼你呀！”她朝农民工们挥了挥手。“上路吧。”
　　
　　刘二宝点燃了炮竹。农民工们齐心协力推拉着板车，运着棺木上路了。
　　
　　一路上，有许多人在哭，毕竟春春生前是一个绵羊般温顺而可爱的人，都舍不得他走。可就是这样一只温顺的绵羊，竟然杀了人，变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恶狼，这是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故此，在众多的哭声当中，掺杂了不少厌弃的成分，仿佛在哀痛的同时，也责怪着春春不该那样放任，不该把生命当成儿戏。
　　
　　鞭炮声一路响个不停，响过酉水大桥，响过保靖大街，响过洋儿巷，响过烂泥湾，响过望翠桥，一直响到了乱葬岗上。在经过洋儿巷的时节，黑狗儿、翠翠、胖姐、陈大伯、刘三宝在一个花圈店里各买了一个花圈。有几个花圈在棺木后面懒懒散散地跟随着，多少加注了那么一点送葬的哀悼气氛；当然，那五个花圈也极像五个惊叹号在警示着人们：“看吧！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棺木运到乱葬岗下，公路已到尽头，木板车不能再前行了，众人把棺木用绳索捆绑起来，再用棒子挑着，抬上了山坡。没有太多的俗套，棺木很快就被掩埋了，一个黄色的土堆变成了春春的存在的象征。大家迤逦下山后，回头望去，那一个鲜明的黄点，俨然一个句号，诠释着一段生命旅程的结束。
　　
　　（六）
　　
　　黑狗儿、翠翠、大妹子、彭大富、刘光辉、二丫头、大柱子、胖姐以及陈大伯来到幺妹家门口时，已是下午三点了。幺妹的家门是关着的。大妹子喊了三声幺妹也没人回应，却见大川从他的家门口走了出来。
　　
　　“不要喊了，幺妹阿姨出门了，钥匙留在我这里的。”大川已经十九岁了，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显得很胖，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晃了晃，又说，“讲是留给大妹子阿姨的。”
　　
　　大妹子走过去接过了钥匙，问：“她有没有交代去哪里了？”
　　
　　大川随口道：“没交代。”
　　
　　二丫头冲过去，拉住大川的手，命令似地道：“儿子，你再好好想一想。”
　　
　　大川想了想，回答：“她只交代过她要出一次远门，可能要十天半月才得回来，可没交代她去哪里。”
　　
　　黑狗儿预感到可能出什么大事了，就急忙道：“大妹子，快点儿开门！”
　　
　　大妹子慌忙打开了大门，众人一窝蜂地冲进屋里。
　　
　　黑狗儿命令道：“大妹子，你和翠翠快去检查一下幺妹的睡房，看她带走了一些什么东西。”
　　
　　翠翠和大妹子急急忙忙跑上三楼去了，其他人都站在一楼等着。很快，翠翠拿着一张纸条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喊着：“干爸！幺妹阿姨给你留下了一封信。”
　　
　　黑狗儿快速接过纸条，打开。纸条上写着：
　　
　　黑司令：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保靖了。当然，为了今天的出行，我早已下了多次的决心。这个家里到处都是春春的影子，我随时随地都听到他在喊妈妈，我受不了，在这个家里，我实在是没法再生存下去了。
　　
　　黑司令，请你原谅我这个逃兵，不要问我会去哪里。因为，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哪里，我只是感觉自己很累，必须得马上离家出走，要不然，我很快就会死的。其实，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担心，要是我死了，春春该怎么办？他一个有罪之身，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将永无宁日啊！所以，我要为世人多施恩德，为春春多积阴德，这样才能慢慢减轻春春的罪孽，当然，这也是身为人母必须尽到的义务和责任，也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不会一直深陷于羞愧之中，我的内心，才会慢慢获得一份淡淡的安宁。
　　
　　房子的事在此作一个交代：房子的产权交给小丽。房产证放在我的木箱里，里面还夹着一张房子转交使用证明，我已经签字画押了。
　　
　　不要四处去寻找我，就当世界上从此再没有幺妹这个人。
　　
　　不再见 ！
　　
　　致谢！
　　
　　幺妹
　　
　　2010年11月26日午夜
　　
　　看完了这封信，黑狗儿躺倒在靠背椅上，面如死灰，不停地喘着粗气。
　　
　　翠翠拿过信，看了，吃惊地道：“信是昨晚写的，她那时还不晓得今儿是春春的末日呀？”
　　
　　大妹子一边擦泪，一边说：“不管春春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在这个家里住下去了。我了解她，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没法再住下去呀！出去转一转也好，她心里可能会好受些，讲不定过几天，等她想开了，自然就回来了。”
　　
　　胖姐哀怨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分头去找找？”
　　
　　陈大伯说：“不管找不找得着，也要尽力去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二丫头说：“对对对！那我们马上就分头去找。她若要出远门，肯定会去车站搭车，不如，我现在就去车站找找？”
　　
　　刘光辉说：“她若是搭车，早就走得很远了。”
　　
　　黑狗儿有气无力地说：“就算是她已经走远了，也要去打听一下，看她究竟是搭哪辆车走的？准备到哪里去？落实好了，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他看了看大妹子和翠翠，又说：“发现她带走了一些什么？”
　　
　　翠翠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好像什么也没带走。”
　　
　　“什么也没带？”胖姐大声问道。
　　
　　大妹子垂头丧气地说：“是什么也没带走。衣柜里、箱子里的衣服行头都放得整整齐齐的，还有一点钱也放得好好的，存折也在。”
　　
　　大柱子傻乎乎地道：“坏了！拐了！她一分钱没带就出了门，那一定会饿肚子的！”
　　
　　彭大富严肃地道：“这可能也是个好事，说明幺妹并不打算出远门。我们寻找的范围就缩小了。”
　　
　　黑狗儿坐正身子，说：“事不宜迟，现在就马上分头行动。”
　　
　　众人找了一个下午，几乎把保靖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幺妹的踪影。又找了三日，仍没有一丝消息，众人也就作罢，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