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4、“闷头驴子”，你说话呀
去食堂是非从初中办公室门前经过的。往日经过那里，沈幽兰总是把脸侧向另一边，她不好朝办公室里张望。一个教师家属，又不是学校职工，朝办公室看什么呢？人家不说你这个女人楞头楞脑傻乎乎才怪呢！
这次，她本可以像往日一样，侧过脸或是低下头，加快脚步，三步两步就从办公室门前闪过去；但不行，在还未到办公室门前时，她就异常敏锐地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在她听来就如一条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地伸着长长信子的毒蛇正向她游来，游来的目的就是要吞噬她！她就吓得扶着墙壁几乎要双手捂住眼睛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于老师，于頫同志！你是人民教师，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是教育人的人，是为人师表，是最受人尊敬的人！可这学期，你班上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不仅不雨后筑缺，好好抓一抓，管一管，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闹情绪，不上课，同学生家长争吵，现在又打什么报告，誓死不干班主任……这像一个人民教师的所作所为吗？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说话是每个公民的权力嘛。啊？……”
紧贴在墙壁边的沈幽兰大惊：“啊？这不是在开批斗会吗？这不是丁副书记在批判他于頫吗？”就惊得浑身发凉，凉得浑身颤抖，抖得整个身体渐渐萎缩矮小下去！
批斗人的事，沈幽兰是见得多的。斗“四类份子”，斗“四不清干部”，斗“牛鬼蛇神”，斗“走资派”……单是斗吗？还得罚跪，还要跪碗碴跪毛竹扁担……想到跪毛竹扁担，沈幽兰自然就想到小驼子让于福跪毛竹扁担的事，就想到那次于福是跪在一个一劈两开竹锋比刀刃还锋利的毛竹扁担上，皮肉陷在竹锋里，竹锋啃着骨头咬着筋，一直疼得人死去活来的事……
那时候，每看到这些情景，不论批斗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沈幽兰都寒心地背过脸去，不忍心见着别人受到这种折磨！可是今天，挨批斗的竟然是她的丈夫，竟然是曾经已尝过批斗滋味的于頫！这叫她如何能不害怕呢！此时，沈幽兰已完全忘了去食堂冲开水的事，更是忘了店里是否有客人来做生意的事——这种时刻，纵然看见有人钻进店里不仅是拿走一宗宗大小百货，即使是捧走那个被她视为性命疙瘩的装钱的铁箱子，她也是无心顾及了！她就如一个从未做过偷东西的贼样，瑟瑟地颤抖着，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办公室门口摸去……
她终究不敢走到大门前。她怕会被会场里的人看见，就只得倚在窗户的后侧，斜着身子探出头向室内寻找着她的丈夫……
办公室很小，就一间房子，十几张办公桌全是两张背靠背地拼成一组一组，全校三十多教师都拥挤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室上沿，临时抽出两张并列拼成一张长桌，长桌上沿面对大门坐着三个人：左边是个戴鸭舌帽的年青人，沈幽兰认识，他是镇里的“组委”，“组委”这时正微偏着脑袋，捏着笔杆子，准备做记录；右边是老校长；正中坐的就是刚才说话的丁“黑头”丁副书记。
这时，丁副书记已不再说话，笔挺着身子坐在那里，肩上仍是威风凛凛地披着“大氅”，神色比平时更加严肃凶煞，两颗深藏在眼窝中的黑眼珠稍一骨碌，几十教师的面前就忽闪起一道威慑的青光，就如黑夜中扯出了一道闪电！
会场死一般沉寂。
沈幽兰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丈夫！他并没有坐在墙旮旯处，而是坐在那最显眼的长桌的对面，就同丁副书记面对面不足三步之遥！
这时，丁副书记耸动了一下肩上的“大氅”，沈幽兰这边就立即感应着一阵惊悸，就又胆怯地将身子往窗后缩了半截！
“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说嘛。为什么不说话呀？”丁副书记停了一会，又说：“如果教师都像你样，欢喜干就干，不欢喜干就打个报告，谁也不理睬．那我们党的教育事业还能办得下去吗？你说是不是？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于頫微弓着身体，半垂着脑袋，偶尔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还是一言不发。
沉默不就是反抗吗？你这个“闷头驴子”！你平时在学生面前不是最会说话吗？今天怎么啦？哑巴啦？有谁把你的嘴贴上封条啦？丁书记不是叫你说话吗？你说呀！就说你不是不想管丁革革同学“恋爱”的事，只是想对她这种“恋爱”要做个全新的了解和认识！这是什么时候了，要你说你就说，就说有他丁副书记这样做家长的吗？不深入不调查，只凭自己的权威就对学校横加干涉，你这个班主任还能当得好当得下去吗？……说呀，“闷头驴子”！沈幽兰在门外着急起来。这时候，她真想进去帮着于頫说上几句，但又缺少那种勇气。
“老师们，不是我丁某思想不开放啊，”丁副书记又说话了，“现在是强调尊师重教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当教师的要自尊自重呀！”说着，又耸动了一下“大氅”，他本来准备用“可是你们呢”这样的话来反问的，但话到嘴边又停住，换成了另外一种语气，说：“当然，你们绝大多数老师做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你们的于老师，在这方面做得是很好的。于老师确实是个好同志，好教师，我在大会小会上都说过，他是孤峰中学的一根得力的台柱子！不过——”说到这里，他放慢了语气，“现在于老师也面临一些困难，比方，他的家属到这里来开店，多少也分散了他的一些精力，也受到一些拖累……”
“啊？是我拖累了他？真是我拖累了他？”听到丁副书记说的最后一句话，沈幽兰简直就是遭到五雷轰顶，脑海里顿然一片空白！当她清醒过来，就又联想到前些日子街上行人说的话，她更是感到无比的伤心，无比的委屈！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对这种委屈，她是无法接受的。她想叫，她想嚷，她要把这些委屈呼喊出来，她要将自己无人知道的苦难嚷出来！但理智又劝阻了她：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师家属，并不是学校职工，她没有权力在全校教师会上发言，更没有资格在这样的会上把自己的一腔委屈完全倾吐出来！她只能寄希望于她的丈夫，希望丈夫为她说话，为她辩解，为她呼喊！
“说话呀，‘闷头驴子’！你再不说，我真委屈死啦！”想着，紧贴墙壁的沈幽兰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衣褊，一手紧紧抠住墙与窗间的缝隙！缝隙间的尘土在簌簌下落！
“说呀，‘闷头驴子’！鼓不敲不响，灯不挑不明，话不说谁能理解呀？就是你嘴上贴了封条，也该嘶叫一声，为我说句公道话呀！真是我私心重吗？真是我拖累了你吗？我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快说呀，你这个‘闷头驴子’！你们当老师的怎么都是这样迂呢？自己有了委屈，从不与人申辩，还说教师不同于一般人，遇事要冷静，说话要文明；胡搅蛮缠，大叫大嚷，那是有损教师形象！嗨，迂腐透顶的老师，人弱被人欺，马弱被人骑，吃柿子没有一个不是拣软的捏！你当教师讲文明，遇事文绉绉、慢吞吞，别人会买你的帐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还有那蛮横不讲理的人，他们永远是把你们当成‘弱马’，当成‘软柿子’的！他们无论是高兴还是恼怒，欢喜骑你就骑你，欢喜捏你就捏你，纵然做出了格，他们也不会觉得做错，因为他们知道你们是文明人，量你们文明人也不会去抓他们的脸皮揪他们的衣领！
“教师的职责是崇高的，神圣的。这话是对的。但‘崇高’不等于就让教师飘在空中呀！‘神圣’也不能说教师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吧？教师也是人，他也有家庭，也有妻子儿女呀！‘闷头驴子’，你可以问问他丁书记，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生活，他丁书记过问过吗？他能知道我们家是冷还是热吗？
“快说话呀，我的‘闷头驴子’！你瞧，他丁书记那眍凹眼窝里的两道青光又在闪动了！你再不说，他真的就要发火了，真的就要把那两道青光的利剑刺向你了！就真的要批斗你了！……”
于頫还是佝偻着身体，一言不发。
“于老师，于頫同志。你老是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忍耐是有限的，啊？”丁副书记又说话了，又重重地耸动一下“大氅”，这时眼窝里射出的光是森冷的，一股极难按捺的恼火也就裹缠在那道森冷青光之中，“我是工农干部噢，说话直来直去的，”他为自己后面要说的话做着铺垫，“现在有些人，特别是有些知识分子，看到国家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就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这还了得吗？我们的天下毕竟是共产党打下来的嘛！啊？你们都是教师，教师都是国家干部嘛，干部没有铁的组织纪律性还行吗？啊？！……”
见丁副书记真的发火了，老校长急忙站起，脸色也显出从未有过的难看，说：“于老师，这像什么话呀？等你一下午了，一句话也不说，这能怪丁书记发火吗？啊？”
会场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门外的沈幽兰急了，她害怕批斗真的就要开始，更害怕倔强的丈夫承受不了批斗的折磨！她不需要丈夫去为她说话了，也不再像听墙跟的小偷样胆怯了，她不仅要勇敢地站出来，而且还要勇敢地走进会场，到会场上把她的委屈，把于老师不当班主任的原因……统统说出来，说给丁副书记听，说过老校长听，说给全体老师听，让他们去琢磨，让他们去细想……她先是拢了拢头上的短发，还故意咳嗽了一声，她是要借自己的咳嗽让会场上所有人都有个思想准备，准备让大家看着她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大大方方沉着冷静地走进了会场……
参加会议的老师们，都知道这次会议非同一般，谁也不敢在会场上看报闲聊织毛衣……一个个正蔫着脑袋大气不出在为这种僵持的会议感到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如晴天霹雳般的听到会场外一声熟悉的咳嗽，就好奇地一齐把眼神扯向了门外——当发现进门的竟是在校园开店多年而从未进过老师办公室的沈幽兰时，他们顿时一阵错愕！全场也更是鸦雀无声！
“老校长、丁书记，于老师是个‘闷头驴子’，见人怕说话，老师们都了解他。你们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由于办公室里太拥挤，沈幽兰走到离丁副书记还相隔两张桌子时，就只得站立住，等待丁副书记他们的回话。
这时，会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去食堂是非从初中办公室门前经过的。往日经过那里，沈幽兰总是把脸侧向另一边，她不好朝办公室里张望。一个教师家属，又不是学校职工，朝办公室看什么呢？人家不说你这个女人楞头楞脑傻乎乎才怪呢！
这次，她本可以像往日一样，侧过脸或是低下头，加快脚步，三步两步就从办公室门前闪过去；但不行，在还未到办公室门前时，她就异常敏锐地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在她听来就如一条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地伸着长长信子的毒蛇正向她游来，游来的目的就是要吞噬她！她就吓得扶着墙壁几乎要双手捂住眼睛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于老师，于頫同志！你是人民教师，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是教育人的人，是为人师表，是最受人尊敬的人！可这学期，你班上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不仅不雨后筑缺，好好抓一抓，管一管，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闹情绪，不上课，同学生家长争吵，现在又打什么报告，誓死不干班主任……这像一个人民教师的所作所为吗？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说话是每个公民的权力嘛。啊？……”
紧贴在墙壁边的沈幽兰大惊：“啊？这不是在开批斗会吗？这不是丁副书记在批判他于頫吗？”就惊得浑身发凉，凉得浑身颤抖，抖得整个身体渐渐萎缩矮小下去！
批斗人的事，沈幽兰是见得多的。斗“四类份子”，斗“四不清干部”，斗“牛鬼蛇神”，斗“走资派”……单是斗吗？还得罚跪，还要跪碗碴跪毛竹扁担……想到跪毛竹扁担，沈幽兰自然就想到小驼子让于福跪毛竹扁担的事，就想到那次于福是跪在一个一劈两开竹锋比刀刃还锋利的毛竹扁担上，皮肉陷在竹锋里，竹锋啃着骨头咬着筋，一直疼得人死去活来的事……
那时候，每看到这些情景，不论批斗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沈幽兰都寒心地背过脸去，不忍心见着别人受到这种折磨！可是今天，挨批斗的竟然是她的丈夫，竟然是曾经已尝过批斗滋味的于頫！这叫她如何能不害怕呢！此时，沈幽兰已完全忘了去食堂冲开水的事，更是忘了店里是否有客人来做生意的事——这种时刻，纵然看见有人钻进店里不仅是拿走一宗宗大小百货，即使是捧走那个被她视为性命疙瘩的装钱的铁箱子，她也是无心顾及了！她就如一个从未做过偷东西的贼样，瑟瑟地颤抖着，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办公室门口摸去……
她终究不敢走到大门前。她怕会被会场里的人看见，就只得倚在窗户的后侧，斜着身子探出头向室内寻找着她的丈夫……
办公室很小，就一间房子，十几张办公桌全是两张背靠背地拼成一组一组，全校三十多教师都拥挤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室上沿，临时抽出两张并列拼成一张长桌，长桌上沿面对大门坐着三个人：左边是个戴鸭舌帽的年青人，沈幽兰认识，他是镇里的“组委”，“组委”这时正微偏着脑袋，捏着笔杆子，准备做记录；右边是老校长；正中坐的就是刚才说话的丁“黑头”丁副书记。
这时，丁副书记已不再说话，笔挺着身子坐在那里，肩上仍是威风凛凛地披着“大氅”，神色比平时更加严肃凶煞，两颗深藏在眼窝中的黑眼珠稍一骨碌，几十教师的面前就忽闪起一道威慑的青光，就如黑夜中扯出了一道闪电！
会场死一般沉寂。
沈幽兰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丈夫！他并没有坐在墙旮旯处，而是坐在那最显眼的长桌的对面，就同丁副书记面对面不足三步之遥！
这时，丁副书记耸动了一下肩上的“大氅”，沈幽兰这边就立即感应着一阵惊悸，就又胆怯地将身子往窗后缩了半截！
“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说嘛。为什么不说话呀？”丁副书记停了一会，又说：“如果教师都像你样，欢喜干就干，不欢喜干就打个报告，谁也不理睬．那我们党的教育事业还能办得下去吗？你说是不是？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于頫微弓着身体，半垂着脑袋，偶尔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还是一言不发。
沉默不就是反抗吗？你这个“闷头驴子”！你平时在学生面前不是最会说话吗？今天怎么啦？哑巴啦？有谁把你的嘴贴上封条啦？丁书记不是叫你说话吗？你说呀！就说你不是不想管丁革革同学“恋爱”的事，只是想对她这种“恋爱”要做个全新的了解和认识！这是什么时候了，要你说你就说，就说有他丁副书记这样做家长的吗？不深入不调查，只凭自己的权威就对学校横加干涉，你这个班主任还能当得好当得下去吗？……说呀，“闷头驴子”！沈幽兰在门外着急起来。这时候，她真想进去帮着于頫说上几句，但又缺少那种勇气。
“老师们，不是我丁某思想不开放啊，”丁副书记又说话了，“现在是强调尊师重教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当教师的要自尊自重呀！”说着，又耸动了一下“大氅”，他本来准备用“可是你们呢”这样的话来反问的，但话到嘴边又停住，换成了另外一种语气，说：“当然，你们绝大多数老师做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你们的于老师，在这方面做得是很好的。于老师确实是个好同志，好教师，我在大会小会上都说过，他是孤峰中学的一根得力的台柱子！不过——”说到这里，他放慢了语气，“现在于老师也面临一些困难，比方，他的家属到这里来开店，多少也分散了他的一些精力，也受到一些拖累……”
“啊？是我拖累了他？真是我拖累了他？”听到丁副书记说的最后一句话，沈幽兰简直就是遭到五雷轰顶，脑海里顿然一片空白！当她清醒过来，就又联想到前些日子街上行人说的话，她更是感到无比的伤心，无比的委屈！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对这种委屈，她是无法接受的。她想叫，她想嚷，她要把这些委屈呼喊出来，她要将自己无人知道的苦难嚷出来！但理智又劝阻了她：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师家属，并不是学校职工，她没有权力在全校教师会上发言，更没有资格在这样的会上把自己的一腔委屈完全倾吐出来！她只能寄希望于她的丈夫，希望丈夫为她说话，为她辩解，为她呼喊！
“说话呀，‘闷头驴子’！你再不说，我真委屈死啦！”想着，紧贴墙壁的沈幽兰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衣褊，一手紧紧抠住墙与窗间的缝隙！缝隙间的尘土在簌簌下落！
“说呀，‘闷头驴子’！鼓不敲不响，灯不挑不明，话不说谁能理解呀？就是你嘴上贴了封条，也该嘶叫一声，为我说句公道话呀！真是我私心重吗？真是我拖累了你吗？我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快说呀，你这个‘闷头驴子’！你们当老师的怎么都是这样迂呢？自己有了委屈，从不与人申辩，还说教师不同于一般人，遇事要冷静，说话要文明；胡搅蛮缠，大叫大嚷，那是有损教师形象！嗨，迂腐透顶的老师，人弱被人欺，马弱被人骑，吃柿子没有一个不是拣软的捏！你当教师讲文明，遇事文绉绉、慢吞吞，别人会买你的帐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还有那蛮横不讲理的人，他们永远是把你们当成‘弱马’，当成‘软柿子’的！他们无论是高兴还是恼怒，欢喜骑你就骑你，欢喜捏你就捏你，纵然做出了格，他们也不会觉得做错，因为他们知道你们是文明人，量你们文明人也不会去抓他们的脸皮揪他们的衣领！
“教师的职责是崇高的，神圣的。这话是对的。但‘崇高’不等于就让教师飘在空中呀！‘神圣’也不能说教师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吧？教师也是人，他也有家庭，也有妻子儿女呀！‘闷头驴子’，你可以问问他丁书记，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生活，他丁书记过问过吗？他能知道我们家是冷还是热吗？
“快说话呀，我的‘闷头驴子’！你瞧，他丁书记那眍凹眼窝里的两道青光又在闪动了！你再不说，他真的就要发火了，真的就要把那两道青光的利剑刺向你了！就真的要批斗你了！……”
于頫还是佝偻着身体，一言不发。
“于老师，于頫同志。你老是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忍耐是有限的，啊？”丁副书记又说话了，又重重地耸动一下“大氅”，这时眼窝里射出的光是森冷的，一股极难按捺的恼火也就裹缠在那道森冷青光之中，“我是工农干部噢，说话直来直去的，”他为自己后面要说的话做着铺垫，“现在有些人，特别是有些知识分子，看到国家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就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这还了得吗？我们的天下毕竟是共产党打下来的嘛！啊？你们都是教师，教师都是国家干部嘛，干部没有铁的组织纪律性还行吗？啊？！……”
见丁副书记真的发火了，老校长急忙站起，脸色也显出从未有过的难看，说：“于老师，这像什么话呀？等你一下午了，一句话也不说，这能怪丁书记发火吗？啊？”
会场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门外的沈幽兰急了，她害怕批斗真的就要开始，更害怕倔强的丈夫承受不了批斗的折磨！她不需要丈夫去为她说话了，也不再像听墙跟的小偷样胆怯了，她不仅要勇敢地站出来，而且还要勇敢地走进会场，到会场上把她的委屈，把于老师不当班主任的原因……统统说出来，说给丁副书记听，说过老校长听，说给全体老师听，让他们去琢磨，让他们去细想……她先是拢了拢头上的短发，还故意咳嗽了一声，她是要借自己的咳嗽让会场上所有人都有个思想准备，准备让大家看着她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大大方方沉着冷静地走进了会场……
参加会议的老师们，都知道这次会议非同一般，谁也不敢在会场上看报闲聊织毛衣……一个个正蔫着脑袋大气不出在为这种僵持的会议感到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如晴天霹雳般的听到会场外一声熟悉的咳嗽，就好奇地一齐把眼神扯向了门外——当发现进门的竟是在校园开店多年而从未进过老师办公室的沈幽兰时，他们顿时一阵错愕！全场也更是鸦雀无声！
“老校长、丁书记，于老师是个‘闷头驴子’，见人怕说话，老师们都了解他。你们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由于办公室里太拥挤，沈幽兰走到离丁副书记还相隔两张桌子时，就只得站立住，等待丁副书记他们的回话。
这时，会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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